Friday, May 15, 2009

085.勇者富樓那

有一次,佛陀住在憍薩羅國首都舍衛城的祇樹給孤獨園。
  在一個傍晚時分,尊者富樓那來向佛陀請法:
  「世尊!我想到一個僻靜處獨自專精修學,請教導我法要,好讓我修得解脫。」
  佛陀告訴他說:
  「富樓那!當六根接觸到令人喜歡的境界時,如果因此而生起歡喜讚歎、貪愛染著,那麼,苦就會隨之而生了。所以我說,有喜悅的生起,就有苦的生起。
  富樓那!六根在遇到令人喜歡的境界時,如果不生起歡喜讚歎、貪愛染著,那麼,苦就不會隨之而生起。所以我說,喜的滅止,就是苦的滅止。
  富樓那!以上是我給你的簡短教說,你想要到哪裡去專修呢?」
  「世尊!我想到西部的輸盧那地方去。」
  「但是,西部的輸盧那人性格普遍凶悍粗暴,富樓那!如果到了那兒,常遭到他們的辱罵,那怎麼辦?」
  「世尊!輸盧那人如果來我面前辱罵我,我會這樣想:輸盧那人算是很不錯的了,他們沒打我。」
  「如果他們打你了,那怎麼辦呢?」
  「世尊!不論他們用拳頭打我,或是用石塊、棍棒打我,我會這樣想:輸盧那人算是很不錯的了,他們沒拿刀殺我。」
  「如果他們要殺你了,那怎麼辦呢?」
  「世尊!如果他們要殺我了,我會這樣想:有些厭惡自己身體的佛弟子,還得用種種方法自殺呢,他們要殺我這終將朽敗的身體,正好算是幫了我一個大忙。」
  「善哉!善哉!富樓那!有你這樣的忍辱功夫,應當能前往西部的輸盧那地方了。」
  尊者富樓那有了佛陀的肯認,歡喜地拜別了佛陀,隔天就動身出發了。
  沿途一路乞食遊化,尊者富樓那來到了西部的輸盧那地方住下,除了自己專精修學外,還教化了許多當地人歸信佛法。到了隔年雨季來臨前,就接引了五百位在家佛弟子,並在當地建立了一個可以容納五百人修行的地方。
  雨季安居的三個月過去了,尊者富樓那修得了三明,就在當地入無餘涅槃了。

按語:
  一、本則故事取材自《雜阿含第三一一經》、《相應部第三五相應第八八經》、《中部第一四五教富樓那經》。
  二、關於故事中的尊者富樓那,經、律中有好幾處提及,所說都略有不同:如與本故事相同內容的異譯本,收在《大正藏》第二冊編號第一○八的《佛 說滿願子經》,就稱富樓那為滿願子,這與《佛本行集經》說到的那位「富樓那彌多羅尼子」相同,因為經文中加註了「滿足慈者」的義譯,亦即:富樓那為「滿」 的意思,是名字,彌多羅為「慈」、「願」的意思,是其母姓,從母得名,故稱滿慈子(參閱《佛光大辭典》第四九二九頁)。而《摩訶僧祇律》第二十三卷說,這 位富樓那因協助給孤獨長者(阿那邠坻)建祇園精舍而出家,再前往西方「輸那國土」(《大正藏》第二二冊第四一五頁)。然依《相應部第三五相應第八八經》菩 提比丘英譯本註解五八所引,說尊者富樓那原為輸盧那地方的人,來舍衛城經商,因聞佛說法而出家,後因不習慣舍衛城的環境,就向佛陀辭別回家鄉專修。
  三、修得三明,即成就「宿命明(宿命神通)、天眼明(天眼神通)、漏盡明(解脫涅槃)」。入無餘涅槃,即解脫者的最後入滅。《相應部第三五 相應第八八經》說,尊者富樓那於證得三明的同一雨季就入無餘涅槃了,但《雜阿含第三一一經》與《中部第一四五教富樓那經》都沒這樣說。從《摩訶僧祇律》第 二十三卷的記載來看,說到尊者富樓那剃度了億耳出家,但「輸那邊國」比丘很少,等了七年才聚集了十位持律比丘,為億耳完成具足戒的受戒儀式,因此,當億耳 要到舍衛城禮見佛陀時,尊者富樓那就要億耳向佛陀提出放寬邊地五項律制規定:可以天天洗澡、可以穿雙層皮鞋、可以使用皮革質料的坐墊、可以穿過世者的衣 服、經五位比丘主持即可受具足戒成為比丘(《大正藏》第二二冊第四一五至四一六頁),這些,佛陀都同意了,展現了佛陀對戒律因地制宜的彈性調整。如果是這 樣,富樓那尊者至少在輸盧那地方停留了七年以上。
  四、佛陀給尊者富樓那臨行前的扼要教導,重點在於貪愛與染著的斷除,這與故事第三三〈大師就說調伏欲貪〉是一致的。
  五、富樓那尊者的勇猛,在於他的不懼怕。他的不懼怕,不在於力氣,也不在於權力、財勢,而在於他的接納與承擔。試想:連失去生命都不計較的人,還怕誰?這樣不懼怕的人,豈不是真正的勇者之流!

084.二十億耳的精進

有一次,佛陀來到摩揭陀國王舍城,住在東北方城外的靈鷲山,而尊者二十億耳,正好也在附近的一處墳場精進修學。
  尊者二十億耳不分晝夜地勤修,不是禪坐就是經行,日夜不離佛陀教導的三十七道品。尊者經行所到之處,經常看得見因為腳磨破皮而留下來的斑斑血 跡,引來鳥兒啄食。這麼努力的精進修學,卻還老是無法突破,一直不得解脫,尊者最初的修學熱誠與信心,就這樣逐漸逐漸地消耗掉,終於,熱誠冷卻了,信心動 搖了。有一天,他不禁暗自這麼想:
  「在世尊眾多弟子中,我算得上是精進修學群裡的一個了,可是至今還不得解脫,再這樣耗下去有什麼用呢?不如還俗回家,用父母親雄厚財力布施作福,還來得受用些。」
  佛陀知道了尊者二十億耳這樣的想法,就來墳場開導他。佛陀對他說:
  「二十億耳!未出家時,你會彈琴嗎?」
  「會的,出家前我琴彈得還不錯。」
  「那好!當你彈琴時,如果琴弦調得太緊,彈出來的聲音好聽嗎?」
  「不好聽,世尊!」
  「如果琴弦調得太鬆,彈出來的聲音好聽嗎?」
  「不好聽,世尊!」
  「如果琴弦調得鬆緊適中,彈出來的聲音好聽嗎?」
  「這樣就好聽了,世尊!」
  「這就對了,修道人!修學太精進,就像調得太緊的琴弦,反而引起急躁不安;精進不足,就像調得太鬆的琴弦,又令人懶散懈怠,兩者都不能引領你成就。所以,你應當避開這兩種情況,做適當的調整,就可以修得解脫了。」
  尊者二十億耳聽了佛陀這番開導,重新燃起了修學的熱誠與信心,常常念著上面佛陀彈琴譬喻的教導,繼續修學,不久便成就解脫了。
  解脫後,尊者二十億耳心想,應當去向佛陀稟報,於是,就前往拜見佛陀,向佛陀報告他的解脫體證:
  「世尊!一位真正的解脫者,不是因為相信而能證入無欲;不是為了名聞利養而能安於遠離;不是為了不犯戒而做到無諍,解脫者是因為貪、瞋、癡已盡的緣故,所以能樂於無欲;樂於遠離;樂於無諍;樂於愛盡;樂於取離;樂於心不移動。
  一位心正解脫的比丘,不會因為他看見了什麼,聽到了什麼,聞到了什麼,嚐到了什麼,觸到了什麼,意識了什麼而退失解脫,解脫者在六根認識境界 時,心不會被境界俘虜,始終能維持一貫地清淨不雜、堅住不動,能就其因緣,善觀生滅無常;善觀無常中的寂滅性,就像一座堅固的大石山,任憑哪個方向來的風 雨吹打,都不能令其動搖、轉移一樣。」
  佛陀聽了尊者二十億耳這番報告後,十分歡喜,隨後對比丘們說:
  「比丘們!解脫的人,應當像這樣表白自己的體證。二十億耳的表白,不卑不亢,平順真實,他是真的成就解脫了,不是未證說證、自取減損的增上慢者。」

按語:
  一、本則故事取材自《增支部第六集第五五經》、《雜阿含第二五四經》、《中阿含第一二三沙門二十億經》、《增壹阿含第二三品第三經》。
  二、依律典記載,佛世時恆河下游瞻波古城的首富,名叫守籠那。這位首富,因他的家產有二十億錢,所以大家都叫他「二十億」。故事中的主角尊者 二十億耳,就是這位守籠那長者的獨子。因為尊者有一個富裕的在家背景,所以當他退失道心時,會想到回家從事布施。傳聞尊者的腳底長了毛,這項生理特徵,引 起當時頻婆娑羅王好奇的召見,也成為頻婆娑羅王推薦他們父子拜見佛陀的因緣。尊者二十億耳跟隨父親到靈鷲山拜見佛陀,聽聞佛陀說法後出家。出家後,因勤於 經行,導致細嫩的腳掌常因過度磨擦而皮破血流,所以佛陀建議尊者可以穿皮鞋來護腳。尊者不願意因此而在僧團中顯得特立獨行,於是要求佛陀允許大家都可以 穿,佛陀答應了,遂成為僧團此項規矩的最初訂定因緣。(參考《四分律》〈皮革揵度〉、《五分律》〈皮革法〉)
  三、故事的主要內容,各版本所載可以說是相同的,但發生地點則差異頗大,今取律典與《增支部》的王舍城靈鷲山版。
  四、極度自我鞭策的人,其原動力,可能是來自急於成就的迫切感。這種迫切感,還與不能隨順因緣的自我主宰欲有關。伴隨迫切感的,經常是急躁不 安。急躁不安,屬於「掉舉」的範圍。修學中如果有這種情形出現,應當想想佛陀為二十億耳所說的調琴弦譬喻。或者平時也可以反省一下,自己有沒有這類負面的 急迫感。
  五、信與持戒,是佛法中常見的修學項目。然而,依尊者二十億耳說,解脫者不是依靠信與戒來成就的,而是關鍵的貪、瞋、癡止息。可是《阿含 經》其他經文不也說信、戒、施、聞、慧的修學嗎?這是怎麼一回事呢?其實,這中間是可以沒有衝突的,因為信仰與持戒是解脫修學的基礎,也都要與貪、瞋、癡 的止息相關連,相呼應才是。
  六、「如果琴弦調得太緊,彈出來的聲音好聽嗎?」《增支部第六集第五五經》作「如果琴弦調得太緊,琴調好音,能演奏了嗎?」似乎比較合理。

083.質多羅居士的不必相信佛陀所說

有一次,耆那教教主尼乾若提子率領著他的沙門團,來到質多羅居士的家鄉磨叉指陀山地區遊化。尼乾子知道質多羅居士是當地有影響力的富紳,就打算要吸收他成為自己的門徒。
  質多羅居士知道了尼乾子的意圖,就主動去見他。
  大家見了面,問訊寒暄後,尼乾子問質多羅居士說:
  「居士!對於沙門瞿曇所說:『有無尋無伺的禪定,有尋與伺的止息。』你相信嗎?」
  「大德!對這件事來說,我不必相信世尊所說。」
  尼乾子知道質多羅居士是在家佛弟子,聽他這麼回答,以為質多羅居士已經不再信服佛陀了,覺得是吸收這位地方富紳為弟子的機會來了,不禁以十分激賞的口氣,傲然的神情,對著他在座的弟子們說:
  「看!眼前這位質多羅居士,是多麼的正直!多麼的誠實!多麼的開明不呆板保守啊!
  居士!有人以為,如果能夠止息尋、伺,就能以網子捕捉住吹過的風;以拳頭阻斷恆河水流,而我呢,則是在行、住、坐、臥中,能常常保持著智慧之見。」
  「大德!您認為『信仰』應該在前面呢?還是『智慧』?『信仰』與『智慧』哪一個較為殊勝?」質多羅居士開始反問尼乾子。
  「居士!應先有『信仰』,然後才能生出『智慧』,但若兩者相比,『智慧』應該較為殊勝。」
  「我說,大德!只要我願意,我隨時可以離感官的欲樂,離所有的不善法,進入有尋有伺,感受因『離』而來的踊動之喜與溫馨之樂,而安住於初禪; 也可以進一步將尋伺平息下來,內心轉而沈靜與專注,並由這樣專注的定力,引生踊動之喜與溫馨之樂,無尋無伺而安住於第二禪;也可以再進一步止息喜而進入第 三禪,安住於第三禪;也可以更進一步捨樂與苦進入第四禪,安住於第四禪。大德!我已經有這樣的能力,哪還需要去『相信』任何一位沙門、婆羅門所說的:『無 尋無伺的禪定;尋與伺的止息』呢?」質多羅居士終於更明確地說出他真正的意思了。
  這時,尼乾子才知道自己沒弄清楚人家的意思,有被耍了的感覺,不禁生氣地說:
  「大家看看!這位質多羅居士,是多麼不正直啊!多麼不誠實!多麼的虛偽啊!」
  「大德!你剛剛不才讚美我正直與誠實的嗎,怎麼才一轉眼,就又反過來說我不正直、不誠實呢?如果剛才說的是對的,現在說的就是錯的,反之亦 然。剛才你還說:你在行、住、坐、臥中,常常保持智慧之見的,怎麼連這一點小事都弄不清楚?那就更不要提能知道,或者能做到那些超越常人能力的事了。
  大德!如果我提一個問題問你,你有能力給予肯定的解說與回答嗎?不只一個問題,甚至要對十個問題,都能一一給予肯定的解說與回答,你能嗎?如果不能,又怎能想來這裡引誘我當你的門徒呢?」
  尼乾子聽了,無顏以對,趕緊收拾行囊,率徒眾離開了。

按語:
  一、本則故事取材自《雜阿含第五七四經》、《相應部第四一相應第八經》。
  二、「無尋無伺的禪定」,就是指第二禪的境界。「尋、伺」,為玄奘法師的譯法,早先鳩摩羅什大德譯為「覺、觀」,《雜阿含第五七四經》的原 譯,就作「覺、觀」,《相應部第四一相應第八經》菩提比丘英譯本作「thought and examination」。大體來說,「尋」是較大範圍的心念注意區,「伺」是注意區內的專注核心(檢查)點。
  三、《雜阿含第五七四經》中,只提到質多羅居士能入第二禪,而《相應部第四一相應第八經》中,還說到質多羅居士也能入第三、四禪,但故事的 核心是第二禪,質多羅居士已經親證「無尋無伺」的第二禪定境界,是確定的。既然已經親證了第二禪,所以,對第二禪「無尋無伺」的現象,就已經不再是「信、 不信」層次的問題了,因此質多羅居士回答說,他「不必」「信」,《雜阿含第五七四經》原經文為「我不以信故來也」,雖然轉了一個彎,但意思還是清楚的,只 是尼乾子一心想拉攏質多羅居士,已經預設了立場(也是一種「我執」),受自己期望的干擾,不能以無我的開放心胸聆聽,自然聽不出弦外之音,而無法會意了。
  四、故事的結尾,《相應部第四一相應第八經》說是質多羅居士起身離開,而不是尼乾子。個人以為,論敗者離開的合理性較高,故採《雜阿含第五七四經》的說法。

082.不要只是相信

有一次,一位名叫跋提的離車族人,到毘舍離城的重閣講堂拜訪佛陀。
  離車人跋提對佛陀說:
  「大德!我聽到這樣的傳言:
  『沙門瞿曇會迷惑人的幻術,又通曉拐引術,會誘拐其他教派的門徒。』
  大德!這是真的嗎?還是有人故意誹謗世尊的呢?我們不願意誹謗世尊,特地來向世尊求證。」
  「跋提!
   不要只因為那是多數人的主流觀點,就信以為真;
   不要只因為那是來自古老口傳的吠陀,就信以為真;
   不要只因為那是來自有完整傳承者的教說,就信以為真;
   不要只因為那是來自經典,就信以為真;
   不要只基於合乎邏輯,就信以為真;
   不要只基於合乎推理,就信以為真;
   不要只基於合乎理性思惟,就信以為真;
   不要只基於合乎深思所成的觀點,就信以為真;
   不要只憑著教說者的權威與好口碑,就對他所說的信以為真;
   不要只因為這位出家沙門是我的老師,就對他所說的信以為真。
   跋提!一件事只要做了以後,會有不善的、有罪過的、智慧者所譴責的結果,或者會有所執著,因而引發出無益之苦的,跋提!那就是應當捨離斷除的。」
  接著,佛陀舉了些明確的實例來說明:
  「跋提!人的心中如果起了貪,起了瞋,你們認為是有益呢?還是無益呢?」
  「大德!是無益的。」
  「跋提!因為心中起了貪念、憤怒的人,會被貪、怒所蒙蔽而起執著,這樣,殺人、搶奪、淫亂、欺誑等惡行,就都做得出來。不但自己做了,還會教唆別人一起做。這樣的人,是不是像陷於漫漫黑夜,一直受著無益之苦呢?」
  「大德!確實是這樣的。」
  「跋提!這樣,你們認為貪與瞋,是善還是不善呢?是有罪過還是無罪過呢?有智慧的人都會譴責還是稱讚呢?」
  「大德!那是不善的;是罪過的;有智慧的人都會譴責的。」跋提答。
  「跋提!心中不起貪、不起瞋的人,就不會被貪、怒所蒙蔽,不起執著,而能遠離殺人、盜奪、邪淫、欺誑等惡行。不但自己遠離,也會勸別人遠離,這樣的人,是不是常在安樂中受益呢?」
  「大德!確實是這樣的。」
  「跋提!這樣,你們認為無貪、無瞋,是善還是不善呢?是有罪過還是無罪過呢?有智慧的人都會譴責還是稱讚呢?」
  「大德!那是善的;是無罪過的;有智慧的人都會稱讚的。」
  「跋提!世界上的寂靜善士,都是這樣教導弟子的:應當調伏貪、瞋、癡、激憤而安住,貪、瞋、癡、激憤調伏了,身、語、意就不會因貪、瞋、癡、激憤而造業。」
  跋提聽了佛陀這一番教導,大為折伏,因而對佛陀說,即日起願意終生歸依佛陀,為在家佛弟子。此時,佛陀再回到最初的話題,反問跋提說:
  「跋提!我可曾對你說:『來!跋提!來當我的弟子吧,我是你的老師。』」
  「大德!不曾。」
  「跋提!所以,那些說『沙門瞿曇會迷惑人的幻術,又通曉拐引術,以誘拐其他教派門徒』的,只是一些不動腦筋深思的沙門、婆羅門,對我不實誹謗的話罷了。」
  「啊!大德!這真是善巧的引誘,美妙的幻術啊。我殷切地期盼您也能以這樣善巧的引誘,誘導我親愛的族人,讓我的族人,都能獲得長遠的利益與安 樂。大德!如果所有的剎帝利、婆羅門、吠舍、首陀羅都能聽到這樣善巧誘導,那麼,所有的剎帝利、婆羅門、吠舍、首陀羅也都能獲得長遠的利益與安樂。」
  「跋提!的確是這樣的。跋提!不僅如此,所有的天、魔、梵、沙門、婆羅門、天神、民眾也一樣。即使是講堂外的那些大樹,如果能有思惟,也能經由這樣的誘導而斷除不善法,具足善法,獲得長遠利益與安樂的,更何況是人呢!」

按語:
  一、本則故事取材自《增支部第四集第一九三經》。
  二、幻術,是一種不實在的騙人把戲,和誘拐一樣,都不是光明磊落的行為。由於佛陀的善巧且殷實教說,常常能折服外道信眾來歸依三寶,因而就有 外道,如耆那教教主尼乾子,說佛陀是以咒語幻術來迷惑異學的,以此為自己的下台階(《中阿含第一三三優婆離經》;《中部第五六優婆離經》、《增壹阿含第四 七品第三經》)。這種傳言,想必在當時有一定程度的流傳才對,因為不僅跋提來向佛陀求證,就連當時的憍薩羅國波斯匿王,還有波羅牢伽彌尼都來向佛陀求證 (《中阿含第二○波羅牢經》),甚至背叛佛教僧團的提婆達多,也這樣對摩揭陀國阿闍世王說(《增壹阿含第四九品第九經》)。這一部分,是南、北傳《阿含》 一致說到的。
  三、佛陀教導跋提不能只是單純的相信,不僅對傳言,甚至於對理論、經典、師長,乃至於自己的禪思,都不可以據此全然信賴,一定還要以實際上 行為的善惡表現、貪瞋癡苦迫是否獲得徹底的止息來做檢證,充分表現了佛教理性與務實的性格。這一段經文,還出現在《增支部第三集第六五經》與《增支部第三 集第六六經》。這一部分,不是南、北《阿含》共傳的,而是南傳《阿含》所特有的。不過漢譯《阿含》中,也有質多羅長者反駁尼乾教主的「信應在前,然後有 智」,而說「何用信世尊為」(《雜阿含第五七四經》),漢譯《大智度論》中,也有「依法不依人」、「依智不依識」的教說,其精神也都與此相呼應。
  四、如果依元亨寺漢譯本來看,這段「不能只是單純相信」的經文,佛陀都以單人稱呼起頭,而以「汝等」(你們)而不是「你」接續,這或許當時的確有多人圍繞在旁邊聽聞,只是經文的簡略未表,也或許這是一段定型格式的經文,才會留下單數與多數稱呼上不協調的痕跡。
  五、對傳言、傳說、猜測持保留態度,似乎比較容易接受,但要對經教、推斷、理論也能保留一些檢討的空間,難度就稍微高一些了,而對自己的深思 與禪思,以及對好口碑者與家師之言也作檢證抉擇,那就更難了,尤其對「信仰增上」的人來說,更是如此。不過,無可否認的,在自己修學過程中,保持一分「有 可能是錯了」的審慎態度,直到自己完成親身體證,應當是比較健康的。君不見,在佛陀修學的過程中,之所以能夠層層突破,直到完成正覺,豈不是因為佛陀能在 「此法不趣智、不趣覺、不趣涅槃」(《中阿含第二○四羅摩經》)的不斷反省下,才能有所突破而完成的嗎?
  六、相對於本則故事的「不要只是信」,《阿含經》中有更多比例的經文,強調著信佛、法、僧的必要,比如三十七道品中的五根、五力,都有 「信」的條目,這是南、北傳《阿含經》所共同的,表示了「信」的需求與力用,也凸顯了「不要只是信」的稀有與難得。不過,若依佛法理性與實踐的性格來論, 佛法所講的信,應當與純情感式的信仰不同,而當是舍利弗「深信」的模樣。

081.舍利弗的「深信」

有一次,佛陀遊化到摩揭陀國的那難陀村,住在一位賣衣商人的芒果園中。
  這天,尊者舍利弗來見佛陀,對佛陀說:
  「世尊!我深信在過去、未來、現在所有的修行者中,沒有能超越您的正覺,也沒有比您更偉大的。」
  佛陀聽了,反問尊者舍利弗是不是能以他心神通,詳細了知所有過去、未來與現在三世諸佛的心念,還有他們個別的戒行、所教導的法,以及所成就的智慧與解脫內容細節。結果,尊者舍利弗都回答說不知道。
  那麼,被稱為智慧第一的尊者舍利弗,到底是依據什麼,能夠在大眾前如獅子吼一般大威力地說,他「深信」三世所有的修行者,包括諸所有佛,都沒有能超越釋迦牟尼佛的呢?對於這個問題,尊者舍利弗回答是:
  「世尊!我雖然不能詳細了知所有諸佛的心念,也不完全清楚個別諸佛的智慧,但是,我確實了知所有諸佛所證、所教導的法,其共通的總綱與修學的 次第。因為自從我跟隨釋迦牟尼佛修學以來,對佛陀教導的法,我知一法即斷一法,知一法即證一法,知一法即修一法,這樣層層深入,層層殊勝,層層提升,層層 奧妙而達到究竟圓滿。由於我有這樣實際體驗的驗證基礎,所以深刻而理性地相信:世尊確實是等正覺的解脫者,心中對大師的成就,沒有絲毫的質疑。
  這就像國王設在邊疆地區的城堡,為了防禦與安全起見,建得特別緊密牢固,只留一道門出入。守門衛士雖然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出入該門,但他確 知大家都得要從這個門才能進出,不會有其他出入口了。像這樣,我確知不論過去、未來、現在諸佛,都是先斷除貪、瞋、眠、悔、疑等五類修行障礙,依著身、 受、心、法四念處的覺觀,透過念、擇法、精進、猗、喜、定、捨等七覺支的修習,而通達解脫成佛的,這就是諸佛修學的共通總綱與次第,也是諸佛教導一切法的 共通總綱與次第。
  如果有人問:過去、未來的所有修行者,有沒有與釋迦牟尼佛成就相同的呢?有的!但當世就沒有了,這是佛陀當面教導我的,佛陀說:『過去、未來的世界,都會有如我一樣成就等正覺的成佛者,但同一世界卻不可能有二佛同時存在。』」
  佛陀對尊者舍利弗的說法,表示了完全的贊同。

按語:
  一、本則故事取材自《雜阿含第四九八經》、《長阿含第一八自歡喜經》、《相應部第四七相應第一二經》、《長部第一六大般涅槃經》、《長部第二八自歡喜經》。
  二、《增壹阿含第四二品第三經》說,尊者舍利弗的智慧,在佛陀的弟子中是無人能出其上的。從智慧第一的尊者舍利弗口中,說出「深信」,是相當 特別的。宗教,可以說都是不離信仰的,為什麼呢?因為宗教所要達成的目標,都是修學者還沒有能力親身體證的,在還沒能經歷之前,其真實性,嚴格來說,是還 不能確認的,此時,信仰就成為必要的支撐。以理性與實證為特質的佛教,其信仰也當與理性與實證相應,才能把握佛法的精神。尊者舍利弗的「深信」,就是從他 一步一腳印,踏實地一一實踐了佛陀的教導,同時也一一體證了佛陀每一項教導的真實性而建立起來的,這種「信」,又稱為由「勝解」而來的「淨信」,與人云亦 云的順從性信仰(「順信」)絕不相同。在順信中,不允許質疑,不講求驗證,這樣,即使與事實不符,是錯誤的邪見也只能深信不疑。這樣,宗教信仰,如果只強 調「順信」,鼓勵「順信」,那麼,終將導致弊端不斷,問題層出不窮。
  三、我們注意到佛法修學的總綱,是離五蓋,以四念處的覺觀,在七覺支為實務運作的修行中,通達解脫的。記錄了相同次第的,還有《雜阿含第二 八一經》。該經指出,從「六觸律儀」的成就修「三妙行」;然後從「三妙行」的成就修「四念處」;再由「四念處」的成就修「七覺支」,在「七覺支」的修學 中,「依遠離、依離欲、依滅,向於捨」而成就「七覺支」;成就明、解脫。
  四、同一世界不會有二佛存在,這可以從佛的特德來理解:依《雜阿含第七五經》、《雜阿含第六八四經》、《相應部第二二相應第五八經》說,佛 陀是無師自悟的解脫者,也就是說,佛陀出現的時空中,已經沒有佛法的流傳,是聽聞不到佛法的,佛陀是那個時代的先覺者。當世間出現佛以後,依佛的威德,世 間開始有佛法的流傳,在這種情形下,相對的就不會再有第二位大威德的佛可成就,而只有聲聞解脫的阿羅漢了。

080.無不散的筵席

佛陀八十歲即將入滅的前三個月,尊者舍利弗回到他出生的故鄉,摩竭提地方的那羅村安住,在那兒患了重病而去逝入涅槃了,照顧他的沙彌純陀,辦妥了尊者舍利弗的葬禮,拿著尊者舍利弗生前的衣、[金+本],以及火化後的骨骸,來舍衛城祇樹給孤獨園,稟告尊者阿難說:
  「大德!我的老師尊者舍利弗已經入涅槃了,我將他的骨骸,生前使用的衣、[金+本]帶來了,都在這裡。」
  尊者阿難聽了,心裏很難過,領著沙彌純陀來見佛陀,對佛陀說:
  「世尊!沙彌純陀來說,尊者舍利弗已經入涅槃了。聽到這樣的消息,令我難過得猶如身體就要被支解了,頭昏眼花,心亂如麻,所學的法都用不上了。」
  佛陀問尊者阿難說:
  「阿難!舍利弗入滅時,帶走了『戒、定、慧、解脫、解脫知見』嗎?我成佛以來的教說,如:四念處、四正斷、四如意足、五根、五力、七覺支、八正道,都跟隨著舍利弗的涅槃而消失了嗎?」
  尊者阿難回答說:
  「不是的!然而,以尊者舍利弗的精進修持、智慧成就,有他在的時候,能夠依著人們不同的根機,而給予有力的教導,也常常讚歎鼓舞大家。我是因為正法,因為受他教導的眾人失去了尊者舍利弗的緣故,而起憂愁苦惱的。」
  佛陀告訴尊者阿難說:
  「阿難!你不要憂愁苦惱,為什麼呢?因緣所聚集而生起的有為敗壞法,怎麼能不壞散呢?一切我們所喜愛的,都會離我們而去,是保不住的。
  譬如大樹,從大枝幹先折損;大寶山從大塊岩石先崩垮,如來弟子,也從大聲聞弟子先入涅槃。舍利弗可以替我說法教導大眾,有他在的地方,就如同我在那裡一樣,如此一來,我就可以安閒無事了。但一切順意的事,終是要離散的,不要因為自己喜愛的離散了,而受憂愁的毒害。
  阿難!你應當知道,即使是如來,再不久也會入滅的。所以,阿難!應當以自己為可以依靠的陸洲;以法為可以依靠的陸洲,除此之外,就沒有什麼陸洲明燈,也沒有什麼可依靠的了。怎樣才能夠使自己成為自己可以依靠的陸洲呢?怎樣的法,才是可以依靠的陸洲呢?
  阿難!應當安住於依著身體、感受、心念、心念對象的法,來修學專注與如實覺察,不論是自身內在的、外在的,或是內、外交錯的,都以熱誠的態度,清晰的覺知,念念分明來調伏世間的貪愛與憂愁。這就是依靠自己,依靠法而不依靠其它的了。
  阿難!不論是現在,或是我入滅了以後,能安住於以自己為依靠,以自己為歸依;安住於以法為依靠,以法為歸依,不以其他為歸依,這就是我弟子中,最勤於修學的比丘了。」

按語:
  一、本則故事取材自《雜阿含第六三八經》、《相應部第四七相應第一三經》、《增壹阿含第二六品第九經》。
  二、尊者舍利弗與尊者目犍連是摯友,也是釋迦牟尼佛座下的兩位大弟子,尤其在佛陀的晚年,常常代佛轉法輪,又弭平提婆達多的叛教事件,可以說 僧團內外的事,多仗他們承擔,難怪佛陀對他們兩位尊者的入滅,有「我觀大眾,見已虛空」的感嘆(《雜阿含第六三九經》、《相應部第四七相應第一四經》)。
  三、本則故事發生的時間,依《增壹阿含第二六品第九經》的記載,是在佛陀八十歲那年的夏安居期末了,也就是在佛陀宣布將於三個月後入滅之後 (參考《長阿含第二遊行經》)。那時,尊者目犍連先遭遇多位外道尋仇,被棍棒圍毆重傷,身體被打爛了,難以復原,而尊者舍利弗卻在他出生的故鄉(王舍城郊 外的那羅村,參考《中華佛教百科全書》第三○四五頁)病故。本故事的發生地點,《相應部第四七相應第一三經》、《增壹阿含第二六品第九經》均作舍衛城祇樹 給孤獨園,《雜阿含第六三八經》作王舍城迦蘭陀竹園,今參考尊者舍利弗葬於祇樹給孤獨園之說(《佛光大辭典》第三四九九頁),採取前者。
  四、「戒、定、慧、解脫、解脫知見」,後來部派論師將之合稱為「五分法身」或「五法蘊」。依《雜阿含第六三八經》,似乎佛陀是問尊者阿難: 「尊者舍利弗帶走了『他的』(即指尊者舍利弗)五分法身嗎?」而《相應部第四七相應第一三經》卻作:「尊者舍利弗帶走了『你的』(即指尊者阿難)五分法身 嗎?」兩者稍有不同。
  五、看來,佛陀晚年,是十分偏重於四念處教導的。

079.舍利弗對昔日老友的關懷

 有一年夏天雨季,佛陀在摩揭陀國首都王舍城北郊的迦蘭陀竹園安居,而尊者舍利弗則在憍薩羅國首都舍衛城南郊的祇樹給孤獨園安居。
  三個月的安居期結束了,有一位比丘從迦蘭陀竹園來祇樹給孤獨園。
  尊者舍利弗知道這位比丘從迦蘭陀竹園來,就向他打聽佛陀與僧眾們的情況,得知大家一切安好。接著,又向他打聽一位住在王舍城的昔日好友,名叫「陀然」的在家婆羅門,得知這位老友一方面仗著國王的權勢,欺壓民眾,一方面又仗著群眾的力量,要脅國王,欺上瞞下,為非作歹。
  於是,尊者舍利弗為了規勸這位昔日老友,就動身前往王舍城。
  陀然婆羅門在家裡看到尊者舍利弗從遠地來訪,十分高興,趕緊為他準備美食。
  然而,尊者舍利弗拒絕了陀然婆羅門的食物,直接質問他是否欺壓民眾,要脅國王。
  陀然婆羅門辯解道:
  「舍利弗!你也知道我是個在家人,有事業要照顧,有父母要供養,有妻兒要養育,有奴婢要照料,有租稅要繳納,還要祭祀諸天、祭拜祖先、布施出家人,以為下一輩子的福分打算。舍利弗!這一切都不能少啊。」
  「陀然!我問你:假如有人為了孝順父母而作惡,因為這樣的緣故,來生下了地獄,能因為孝順父母的理由,而免受地獄之苦嗎?」
  「不能,舍利弗!」
  「同樣地,假如是為了妻兒、奴婢、國王、諸天、祖先、出家人而作惡,因此而下了地獄,能以這些理由而免除地獄之苦嗎?」
  「不能,舍利弗!」
  「陀然!在家人應當合法、合道德地求取錢財,不要為惡求財,這樣才能贏得家人與奴僕的敬重、出家人的好感。有家人與奴僕的敬重、出家人的好感,則更能使自己的德行增長不退。」
  經過了尊者舍利弗這番開導,陀然婆羅門終於坦承,他是為了一位名叫「端正」的情婦,才會欺上瞞下地為惡斂財。於是,陀然婆羅門下定決心,從今以後捨離情婦,改邪歸正,並要歸依尊者舍利弗。
  尊者舍利弗則要陀然歸依佛陀,並且為他說法。
  幾天後,尊者舍利弗就離開王舍城,到一個叫「南山」的地方去了。
  後來,陀然居士患了重病,生命垂危。
  尊者舍利弗得知了這個消息,又從外地趕回王舍城,來探望這位昔日老友。
  陀然居士躺在床上,看見尊者舍利弗來了,想撐起身子來迎接,但被尊者舍利弗制止了。
  詢問過病情後,尊者舍利弗對陀然居士開導道:
  「陀然!地獄與畜生,哪一道比較好?」
  「畜生比較好。」
  「畜生與餓鬼,哪一道比較好?」
  「餓鬼比較好。」
  「餓鬼與人,哪一道比較好?」
  「人比較好。」
  「人與四王天,哪一道比較好?」
  「四王天比較好。」
  「四王天與三十三天,哪一道比較好?」
  「三十三天比較好。」
  「三十三天與焰摩天,哪一道比較好?」
  「焰摩天比較好。」
  「焰摩天與兜率天,哪一道比較好?」
  「兜率天比較好。」
  「兜率天與化樂天,哪一道比較好?」
  「化樂天比較好。」
  「化樂天與他化樂天,哪一道比較好?」
  「他化樂天比較好。」
  「他化樂天與梵天,哪一道比較好?」
  「梵天最好。」
  這時,尊者舍利弗心想,在婆羅門的信仰中,普遍都嚮往梵天界,我不如就為他說往生梵天的修行方法。
  於是,尊者舍利弗說:
  「陀然!有知有見的正覺者世尊,曾經說過『四梵住』的修行方法,只要修習、多修習,命終之後,就能往生梵天界。
  陀然!多聞聖弟子讓自己的心沈浸於慈、悲、喜、捨之中,並且將之由近而遠地無限擴充,直到遍及於一切,這就是修往生梵天界的方法。」
  尊者舍利弗說完法後,就離開王舍城,到迦蘭陀竹園去見佛陀。
  陀然居士照著「四梵住」的方法修,就在尊者舍利弗到達迦蘭陀竹園前,捨離了欲貪,往生於梵天之中。
  尊者舍利弗拜見了佛陀,將老友陀然居士的事稟告了。
  佛陀說:
  「舍利弗!你為什麼不繼續教導陀然比梵天更究竟的法就離開了呢?如果教他更究竟的,陀然應當也能成就的。」
  「世尊!因為我想婆羅門們都喜歡梵天,以梵天為尊貴,以往生梵天為究竟,所以,世尊!我才這樣做。」
  「但是,舍利弗!陀然已經去世了,往生於梵天之中。」

按語:
  一、本則故事取材自《中阿含第二七梵志陀然經》、《中部第九七陀然經》。
  二、從這個故事,我們看到解脫阿羅漢的尊者舍利弗,如此關懷昔日老友,規勸老友、教導老友,實在有菩薩的風範。
  三、依《中阿含第二七梵志陀然經》,佛陀在王舍城迦蘭陀竹園結夏安居時,尊者舍利弗在舍衛城祇樹給孤獨園,但《中部第九七陀然經》則作「南山」,卻不確定是何處的南山。若依《中阿含第二七梵志陀然經》,尊者舍利弗從舍衛城到王舍城來看老友陀然,應當要走好幾個月吧。
  四、故事末後,佛陀質疑尊者舍利弗不為陀然說超越梵天的法門,這可能是尊者舍利弗一生中,佛陀對他僅有的微詞。往生梵天很不容易,但以佛法來說,卻差究竟的解脫甚遠。

第三篇 僧伽 078.舍利弗的得解脫

 尊者舍利弗隨佛陀出家半個月那天,一位名叫「長爪」的外道出家,來摩揭陀國首都王舍城北方的迦蘭陀竹園精舍見佛陀。一番行禮問訊,寒暄過後,長爪外道對佛陀說:
  「瞿曇大師!我的見解是:『我不接受任何見解』。」
  「長爪!連你自己『我不接受任何見解』這樣的見解,都不接受嗎?」
  「瞿曇大師!我既然講『不接受任何見解』,這樣的見解我當然也不接受啦。」
  「長爪!既然連你自己的見解都不接受,那你為什麼還說?如果你不說出自己的見解,誰又能幫你說?
  長爪!事實上,這世界的多數人都像你一樣,嘴上雖然這麼說,但實際上卻還持著某些見解,只有極少數人,才能真正捨棄一切見解。
  長爪!沙門、婆羅門中有三類執見:一、『我接受所有見解』二、『我不接受任何見解』三、『我接受某些見解,但不接受某些見解』。其中,持第一 類執見者,常為貪、瞋、癡、煩惱所纏縛,好於執取染著,不得清淨遠離。持第二類執見者,近於不貪、不瞋、不癡,近於不為煩惱所纏,近於清淨不取不染。」
  當佛陀說到這裡時,長爪外道心中暗喜:
  「瞿曇大師贊同我的見解!瞿曇大師推薦我的見解!」
  佛陀繼續說:
  「持第三類執見者,當他接受某些見解時,情況與持第一類見解者同,當不接受某些見解時,則與持第二類見解者同。
  持這三類執見者,若頑固地堅守著自己的見解,以為只有自己的見解才是真理,別人的都錯,這樣,就會與持其它兩類見解者起衝突,進而發生爭論、 挑釁而起煩惱。有先見的智者,預見了這種煩惱生起的可能,乃能揚棄對自己見解的堅持,進而也不固執其它見解,這樣,就能止息所有的執見了。
  長爪!我們的身體,是由四大組成的物質色所構成,從父母所生,米粥所長,是無常,日久耗損、分崩離析之物,應以無常、苦、病、腫瘤、刺、災難、折磨、外人、離散、空、非我視之。如果能這樣看,就能捨離身體的渴求、愛著與奴役。
  長爪!人有樂受、苦受、不苦不樂受等三種感受。當感受樂時,不會感受其它兩種,當感受苦或不苦不樂時,也不會同時感受其它兩種。長爪!這三種 感受,都是無常的,條件決定的,為因緣所生的,是壞滅褪失,而終歸於消散之法。多聞聖弟子能看清這點,就能對樂受、苦受、不苦不樂受不抱持任何幻想,而對 它冷靜理智。由對它的冷靜理智,而心得解脫,就能有解脫之智:知道生死已盡,清淨的修行已經確立,該作的都已完成,不再有往生下一輩子的後有愛了。
  長爪!這樣的解脫比丘,不會再偏執什麼、爭論什麼,雖仍然使用世間之說,但卻沒有世俗的黏著。」
  這時,正執扇站在佛陀後面,為佛陀搧風的尊者舍利弗,聽了佛陀這番教說後,心想:
  「世尊確實以他的親證,告訴我們捨斷之法;善逝確實以他的親證,告訴我們捨離之法。」
  於是,尊者舍利弗就在那兒思惟,在觀無常、觀生滅、觀離欲、觀滅盡、觀捨中,不起煩惱,心得解脫。
  而長爪出家外道,則遠塵離垢,得法眼淨:見法、得法、知法、入法,不再需要靠別人而能解決自己的疑惑,於正法中,心不再畏懼。於是,長爪外道請求跟隨佛陀出家修學。

按語:
  一、本則故事取材自《中部第七四長爪經》、《雜阿含第九六九經》、《別譯雜阿含第二○三經》。
  二、依菩提比丘《中部第七四長爪經》英譯之註解,長爪外道為尊者舍利弗的甥姪,向智尊者著《舍利弗的一生》中亦同(香光書香編譯組譯,第二十 頁)。而《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出家事》則說,長爪外道(原名「俱瑟恥羅」)為尊者舍利弗的舅舅(大正大藏經第二三冊第一○二三至一○二八頁),《大智度 論》亦同(大正大藏經第二五冊第二一至二二頁)。
  三、依《四分律》與《五分律》的記載,尊者舍利弗是在聽了馬勝比丘的「緣起偈」時,即證得初果,並隨佛陀出家(參考大正大藏經第二二冊第一一○頁中、七九八頁下),而在半個月後的此次「旁聽」中,證得解脫。
  四、佛陀所舉沙門、婆羅門中之三類「見」,依例均為「邪見」之類,為與佛法「正見」有所區別,故事中對此類「見解」以「執見」稱之。
  五、解脫者仍然會說「我」如何如何,但卻不會有「我」的執著,這就是「雖仍然使用世間之說,但卻沒有世俗的黏著」之例。

077.在家居士的安樂八法

有一次,一位名叫鬱闍迦的年輕婆羅門來拜訪佛陀。
  「世尊啊!像我們這樣嚮往出家的在家人,應當怎麼做,才能獲得這一輩子的安樂呢?」鬱闍迦婆羅門問。
  「婆羅門!有四種法,可以讓你得到這一輩子的安樂。哪四種呢?那就是方便具足、守護具足、善知識具足、正命具足。
  什麼是方便具足?就是具備謀生能力;有足夠的技能從事諸如務農、買賣、牧牛、射技、行政等工作,以養活自己。
  什麼是守護具足?就是能夠妥善地收藏、守護自己的財產與糧食,不被國王所沒收、盜賊所搶奪、水火所吞噬、浪蕩子所敗散,以及為各種災患所壞失。
  什麼是善知識具足?就是能結交到具備信、戒、施、慧的善友,彼此間能夠相互規勸與鼓勵,使憂苦與煩惱得以消除、不起;喜樂與善行可以生起、不失。
  什麼是正命具足?就是能夠量入為出,使財務收支平衡。不裝闊,也不慳吝,生活不奢侈,也不致於陷入困頓匱乏。
  婆羅門!不要沉迷於酒、色、賭,以及結交壞朋友,因為這四件事,就像讓財庫破了四個洞,使所有的錢財,都從這四個洞流光一樣。
  婆羅門!這就是可以讓你這一輩子得到安樂的四種法。」
  「世尊啊!那又應當如何修,才能獲得下一輩子的安樂呢?」鬱闍迦婆羅門接著問。
  「婆羅門!也有四種法,可以讓你得到下一輩子的安樂。哪四種呢?那就是信具足、戒護具足、施具足、慧具足。
  什麼是信具足?就是對如來的正覺,生起恭敬,建立信心,而且,這種信心,不會被其他人動搖,更不會再去信其它天魔外道。
  什麼是戒具足?就是堅守不殺生、不偷盜、不邪淫、不妄語、不飲酒。
  什麼是施具足?就是心離慳吝垢穢,常常布施。例如,行法布施的解脫施,又如能親手布施、樂於布施、平等布施等。
  什麼是慧具足?就是如實知苦、集、滅、道四聖諦,具備抉擇成就滅盡煩惱的慧力。
  婆羅門!這就是可以讓你得到下一輩子安樂的四種法了。」

按語:
  一、本則故事取材自《增支部第八集第五五經》、《雜阿含第九一經》。
  二、《增支部第八集第五五經》經文一開始,看不到「如是我聞,一時,佛在……」的經文,這可以理解到「如是我聞,一時,佛在某處……」,只是 一種可能源於「九分教」中「如是語」的定型格式。佛教聖典最初集成的模樣,應當不一定具備這樣固定格式。(參考印順法師《原始佛教聖典之集成》第五四九至 五五○頁)
  三、從這則故事來看,在家居士對自己的經濟情況,是不可輕忽的。舉凡方便具足、守護具足、正命具足、施具足,都與此有關。在家人有在家人應 盡的義務,在家人應盡的義務,幾乎都與經濟有牽連。在家人如果經濟情況惡劣,哪能和樂生活?如果生活困頓,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來,要談靜下心來修學佛法, 不論就時間或是心境來說,恐怕都會是一個嚴重的障礙。
  四、信具足,就是對佛陀的堅定信仰。這種信仰,不是光憑感情作用就能達成的,非得建立在法的理性基礎上不可,這就有別於一般神教要求順從的 信了。這一點,《增支部第八集第五五經》就明白地作:「信如來之菩提」,亦即指信的是佛陀的正覺,也就是正法,而不是只有如來而已。對一位成就佛法「正 信」者來說,不論環境如何變,即使全世界都沒人信佛法了,仍然不會動搖他對佛法的信心才是。
  五、戒具足中的不飲酒戒,應取酒之讓人失去理智為主要考量。因此,像近代才有的各類毒品,也應從這個角度納入「不飲酒戒」的範圍中。
  六、慧具足,《雜阿含第九一經》只略舉四聖諦為代表,實則,不論出家與在家,慧的成就,都應從「聽聞」、「憶持」、「思惟」開始,然後在實踐與實證(如實知)中完成,這慧的內涵,是不分出家與在家的。

076.念佛等六念法門的開示

 有一年夏天雨季,佛陀在憍薩羅國首都舍衛城南郊的祇樹給孤獨園安居。
  三個月的雨季過去了,比丘們都集中在飯廳裡縫補衣服,同時也為佛陀縫衣。
  那時,梨師達多與富蘭那兄弟兩人,正好到舍衛城辦事,一聽說佛陀就要離開王舍城到其他地方去遊化了,就央人到佛陀的住處去打聽實況。結果,那人正好看到佛陀與比丘眾們,從祇樹給孤獨園出發離開,就趕快早一步回來告訴他們兄弟說:
  「佛陀一行人,已經離開住所,正朝這邊過來了。」
  於是,兄弟倆就在路旁恭候佛陀。
  佛陀來了,兄弟倆趕緊頂禮,然後對佛陀說:
  「世尊!您要離開王舍城,前往憍薩羅、迦尸、摩羅、摩揭陀、央迦、修摩、分陀羅、迦陵伽等離我們那麼遠的地方去,讓我難過得猶如身體就要被支解了,頭昏眼花,心亂如麻,所學的法都忘了。您這一離開,我們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世尊,以及善知識比丘們呢?」
  佛陀告訴他們兄弟說:
  「不管你見得到、見不到世尊,見得到、見不到善知識比丘們,你們都應當要隨時修學著六念。哪六念呢?
  應當憶念著如來的功德:如來確實是應受供養者、圓滿的覺悟者、真理與正行的實踐者、完善幸福的終結生死者、徹底了知世間者、受調教人的無上領導者、天界人間的老師、覺他的自覺者、世間最尊貴者。 應當憶念著法:正法是世尊所清晰教導的,是當生可見證,是可以直接領受,是水到渠成,不待資歷、節氣就能成就的,是勸引大家來修證的,是學了以後就用得上的,是智者內心所體驗的。
  應當憶念著聖僧:世尊的四雙八輩聖弟子,修學善好的、直捷的、正理的、中規中矩的正法,是值得我們贈禮的,值得我們殷勤服務的,值得我們供養的,值得我們誠敬問候的,為世間無與倫比的福田。
  應當憶念著自己持戒的清淨德行:持戒的德行是無裂痕的、無間斷的、無玷污的、無瑕疵的、自在而不勉強的、智者所讚光澤純淨無損的、導向禪定的。
  應當憶念著自己的布施:布施帶給我利益,讓我脫離普遍存在於眾生習性中的慳吝慣性,以遠離慳吝垢穢的非家之心而居家,常常布施,親手布施,樂於捨心布施,歡喜平等布施。
  應當憶念著天界之事:有四大天王天、三十三天、焰摩天、兜率天、化樂天、他化自在天、梵眾天等等天界,從此處往生諸天界所需具足的信、戒、施、聞、慧我也有。
  當這樣憶念著如來;憶念著法、聖僧、布施、守戒、天界之事時,依著所念,心得正直,遠離貪、瞋、癡,清楚修學的目標,清楚修學的法而得法喜, 因得法喜而歡悅,因歡悅而得身輕安,因身輕安而生起踊動之喜,因踊動之喜而得安止,因安止而得定。能夠這樣修學,就可以這樣說:聖弟子在眾人皆亂中獨醒, 在眾人皆邪中獨正,入於法界之流而修學念佛,念法,念僧,念施,念戒,念天。
  居士們!在家生活多所干擾與染著,是塵垢之處,我們居無定所,四處遊化的出家之路,則像海闊晴空,但如果你們居家也能用心修學,那也就足夠了。」
  「世尊!在家生活多所干擾與染著,真的是這樣啊!我是波斯匿王的內宮侍從,當波斯匿王出遊時,我們就得騎大象載著妃子隨從。兩位妃子一前一後 地緊挨著我坐在大象背上,我就夾在她們中間。當遇到下坡路段時,前面的那位妃子緊抱著我的脖子,後面那位攀著我的肩膀;當遇到上坡路段時,換成後面那位緊 抱著我的脖子,前面那位緊抓著我的衣襟,這些妃子為了討好波斯匿王,伴遊時都打扮得很漂亮,而且體香四溢,我雖然與他們肌膚多所接觸,但,那時我們只能專 心注意三件事:一、好好控制著大象,才不會走錯路。二、守護著自己的心念,以免對妃子生起慾念,惹來殺身之禍。三、要注意自己坐好,才不會摔下去。世尊! 那時,我對妃子無一刻有不正思惟的心念生起。」
  「善哉!善哉!你們能這樣地善於守護自己的心念。」佛陀讚美道。

按語:
  一、本則故事取材自《雜阿含第八六○經》、《相應部第五五相應第六經》。
  二、結夏安居,為佛陀沿用婆羅門教傳統,所制訂的一項僧團制度,即在印度夏季三個月的雨季中,選擇一固定處安居,以避免雨季期間四處遊化的不便。(參考《佛光大辭典》第二三九八頁)
  三、念佛法門,在西元初的初期大乘時期,有顯著的發展,也是近代中國佛教的一大流,而其根源,還可追溯到《阿含經》,一如本則故事所述,但原 始聖典的念佛,以念佛陀的功德(即佛陀「十號」之意涵),讓自己遠離貪、瞋、癡,而導入戒、定、慧的修學次第。後來的念佛法門,有多方的開展,發展出多種 方便念法,如稱念佛名號的「持名念佛」,觀佛像細微的「觀相念佛」,觀佛出現於心中的「唯心念佛」,觀得一切法實相的「實相念佛」等四類。其中,第四類之 念佛,與《阿含經》六念中的由念佛而導入貪、瞋、癡之遠離,是較為相近的。
  四、向須陀洹,是接近證入須陀洹果位的賢者,而證得須陀洹果位以上者,就稱為聖者了。
  五、四大王天、三十三天、焰摩天、兜率陀天、化樂天、他化自在天,即是「欲界」六天,其壽命福報與環境之莊嚴,次第殊勝。再往上,即是更殊勝的「色界」天與「無色界」天,那要有初禪以上禪定能力的眾生,才可能往生了。
  六、印順法師在其《佛法概論》中,對《阿含經》中的「六念」法,有以下的整理與定位:「在家的信眾,於五法而外,對心情怯弱的,每修三念:念 佛、念法、念僧。或修四念,即念三寶與戒。或再加念施;或更加念天,共為六念,這都見於《雜阿含經》。這主要是為在家信眾說的,如摩訶男長者聽說佛與僧眾 要到別處去,心中非常難過(雜含卷三三‧九三二、九三三經);還有難提長者(雜含卷三○‧八五七、八五八經),梨師達多弟兄(雜含卷三○‧八五九、八六○ 經)也如此。訶梨聚落主身遭重病(雜含卷二○‧五五四經);須達多長者(雜含卷三七‧一○三○經等),八城長者(雜含卷二○‧五五五經),達摩提離長者 (雜含卷三七.一○三三經)也身患病苦。賈客們有旅行曠野的恐怖(雜含卷三五‧九八○經);比丘們有空閒獨宿的恐怖(雜含卷三五.九八一經)。這因為信眾 的理智薄弱,不能以智制情,為生死別離,荒涼淒寂的陰影所惱亂,所以教他們念──觀想三寶的功德,念自己持戒與布施的功德,念必會生天而得到安慰。這在佛 法的流行中,特別是「念佛」,有著非常的發展。」(第二○八頁)
  七、在雜染的環境中,乃至於在恐怖的環境中,以念佛、法、僧、施、戒、天等六念來正思惟,守護心念,收攝心念,就像梨師達多與富蘭那兄弟載著妃子一樣,應當是很好的選擇。
  八、比對《相應部第五五相應第六經》,對「佛、法、僧、戒」有堅固淨信的「四不壞淨」修學內涵,也與「六念」中的「念佛、念法、念僧、念戒」相同。

075.戰爭與勝負

有一次,佛陀到憍薩羅國的首都舍衛城遊化,住在城南郊外的祇樹給孤獨園。
  當時,恆河中游的憍薩羅國,由波斯匿王統領,國勢強盛,包括位於該國北方的迦毘羅衛國(佛陀的祖國)、南方的迦尸國等鄰國,都臣服其下,成為 他的附庸國,儼然是一方之強權。而摩揭陀國從阿闍世王繼位後,講求武功,也不斷地出兵征討鄰國,成為恆河下游的一大強權。這樣一來,憍薩羅國與摩揭陀國遂 成為相鄰而對峙的兩大強權,兩國經常有利益衝突而交惡,交戰不斷。
  這一次,阿闍世王揮兵攻入西鄰的迦尸國。而身為保護國的統領波斯匿王,則從北方出兵馳援,雙方在迦尸國大戰。結果,波斯匿王大敗,狼狽地連隨從都失散了,獨自駕車逃回首都舍衛城。到舍衛城乞食的比丘,知道了這個情況,回來告訴了佛陀,佛陀因而說:
  
  「戰勝增怨敵,敗苦臥不安,
  
   勝敗二俱捨,臥覺寂靜樂。」
      ※        ※        ※
  另一次,阿闍世王揮兵直搗憍薩羅國,波斯匿王以逸待勞,大敗了來軍,並且生擒了阿闍世王。波斯匿王念阿闍世王是他的姪子,本來與他也沒有什麼深仇大恨,想沒收他的軍備後就放他算了,於是,押著阿闍世王來見佛陀,想聽聽佛陀的意見。佛陀自然是十分贊成,並且說:
  
  「力能破他軍,還為他所壞,
  
   力能侵掠人,還為他所掠。
  
   愚謂為無報,必受於大苦,
  
   若當命終時,乃知實有報。」

按語:
  一、本則故事前段取材自《雜阿含第一二三六經》、《相應部第三相應第一四經》、《別譯雜阿含第六三經》,後段取材自《雜阿含第一二三七經》、《相應部第三相應第一五經》、《別譯雜阿含第六四經》。
  二、憍薩羅國是恆河中游的強權,摩揭陀國是恆河下游的強權。憍薩羅國的波斯匿王是雅利安族白人,雖也敬重佛陀,但那是因為王妃末利夫人為誠敬 的佛弟子,隨順夫人的關係,實則是更道地的傳統婆羅門信徒。摩揭陀國的頻婆娑羅王則不是純雅利安族,有東方黃種人血統,依《有部毗奈耶出家事》說,他與佛 陀同日生。頻婆娑羅王有二位王妃,一位是波斯匿王的妹妹,一位是北邊黃種人毗提訶族的韋提希夫人,他與兩位夫人都是虔誠的佛弟子。而阿闍世王是韋提希夫人 的兒子,雖不是波斯匿王的妹妹所生,但波斯匿王仍認他是姪子。又依《有部毗奈耶破僧事》記載,阿闍世太子弒父篡位,並支持提婆達多叛教,待提婆達多失敗 後,就轉而護持耆那教了。
  三、本則故事發生的年代,下面幾則資料,可以提供一些判斷:其一,依《大史》所載,頻婆娑羅王十五歲即位,在位五十二年,依此推算則其年壽 應是六十七歲,也就是說,阿闍世王即位不會早於佛陀六十七歲以前。其二,依印順法師在《華雨集(三)》〈論提婆達多之「破僧」〉中說:「考釋尊八十歲入涅 槃,為阿闍世王八年。」(第三五頁)其三,憍薩羅國在波斯匿王後繼位的是毘流(琉)璃王,該王曾出兵滅釋迦族,佛陀多次勸阻無效。毘流璃王繼位的年代不 詳,假設是在佛陀入滅前三、四年,則本則故事可能發生在佛陀七十二至七十六歲間。
  四、從本則故事,可以明確地瞭解佛陀對戰爭的態度。打敗仗的一方,下場必然十分悽慘,所以大家都想求勝。然而,勝利者從此就高枕無憂了嗎?不是的!他得時時面對復仇者的挑戰。戰爭如此,一般的勝負之爭,也是如此。
  五、從歷史來看,以暴制暴通常都只有短暫的效果,正是俗話說的「冤冤相報何時了」。
  六、佛陀說的兩段話,前段《雜阿含》、《相應部》、《別譯雜阿含》三種譯本意思都相近,故事中採用《雜阿含》本。後段則三種譯本有較大的差 異,故事中採用《別譯雜阿含》本,其中,「若當命終時,乃知實有報」,與《雜阿含第一二四四經》中佛陀說的「燃燒法」類似:平時,由身、口、意所犯的惡 業,很容易在臨終前一一憶念浮現,而使內心後悔、煩躁不安,佛陀對這種情況以「譬如大山日西影覆」來形容。不得善心命終的結果,也使得來生不善心相續生。
  七、關於佛陀的第二段話,《相應部》本的一些片段也有深意,摘錄如下:
  
   「以譏他人者,即得誹己者;
  
  
  以惱他人者,即得惱己者;
  
  
  如是業輪轉,奪人當被奪。」
  即是說,當譏笑別人時,被譏笑的一方心有不甘,必定會伺機討回公道,反譏回來,這時原來的譏者與被譏者主客易位,進入另一輪的譏、誹之中。惹人惱怒、奪人與被奪的情形也一樣,何時才能了啊。

074.興邦衛國的七不衰法

二千五百多年前,位於印度恆河下游南岸,有一個大國,稱為「摩揭陀」國。
  佛陀晚年時,摩揭陀國的國王,名叫「阿闍世」,正與北方鄰族的跋耆人交惡,常常對他的幕僚表示,跋耆國仗其人口眾多,國勢日強,對我越來越不順從,威脅愈來愈大,我應當找個機會,把他們徹底消滅掉。
  佛陀入滅的前一年,有一次來到了摩揭陀國的首都王舍城地區遊化,住在王舍城城郊的靈鷲山中。
  阿闍世王聽說佛陀住在不遠的靈鷲山中,便派遣他的親信,一位名叫「禹舍」的大臣,就攻打跋耆國的事,去徵詢佛陀的意見,因為阿闍世王知道,佛陀是不會妄語,說話實實在在的聖者,一定會據實以告。
  大臣禹舍銜命來見佛陀,備了最好的車,以及五百位隨從,隆重地乘車來到了靈鷲山。待車行至路的盡頭,大臣禹舍下車步行至佛陀的休息處,禮見佛陀。一番問訊行禮後,大臣禹舍先代阿闍世王向佛陀請安問候,然後便說明了來意。
  佛陀因而告訴大臣禹舍說:
  「禹舍!過去,我曾經到過跋耆國遊化,為他們說過『七不衰法』,如果跋耆人信受奉行了『七不衰法』,那麼跋耆人一定會勝。」
  於是,佛陀回頭問執扇隨侍在後的尊者阿難,在一問一答中,尊者阿難一一證實了跋耆人實踐了下列七種「不衰法」:
  一、經常聚集開會。
  二、在會議中上下一心地共同處理大眾事務。
  三、遵循既有的制度,不輕易更改。
  四、不侵犯婦女。
  五、尊崇照顧老人,借重耆老的經驗。
  六、勤於維護既有的寺廟。
  七、都能擁護供養阿羅漢聖者。
  因此,佛陀告訴大臣禹舍說,能經常集會的,必興不衰;能團結議事的,必興不衰;能堅持制度的,必興不衰;能有不侵犯婦女風氣的,必興不衰;能借重耆老經驗的,必興不衰;能重視宗教信仰的,必興不衰;能護持阿羅漢聖者的,必興不衰。
  聽了佛陀這樣的回答,大臣禹舍感嘆地說:
  「唉,瞿曇!光是一種不衰法,就可以預測跋耆人興盛不敗了,更何況有七種呢!唉,瞿曇!摩揭陀王在戰爭與外交的手段以外,如果不用分化離間的手段,是不可能征服跋耆人的。我得走了,唉,瞿曇!我事多繁忙,得趕回去稟報。」

按語:
  一、本則故事取材自《中阿含第一四二雨勢經》,《長阿含第二遊行經》、《長部第一六大般涅槃經》,《增壹阿含第四○品第二經》、《增支部第七集第二○經》。
  二、佛陀時代的古印度,依《中阿含第二○二持齋經》、《長阿含第四闍尼沙經》、《增支部第三集第七○經》、《增支部第八集第四三經》的記載, 至少有十六國分佈於恆河流域。佛陀四十五年的遊化,最常停留的國家,就是恆河下游東南岸的摩揭陀國,以及中下游北岸的憍薩羅國。群國中,以摩揭陀國的國勢 為盛,而跋耆族人另與離車、毗提訶等諸族組成了共和國,位於恆河北岸,正好緊鄰摩揭陀國,他們的版圖就小多了。跋耆,義譯為金剛,依《雜阿含第一二五二 經》,釋尊曾讚歎他們「常枕木枕,手足龜坼」,推測他們是一個強悍、勤奮的族群。
  三、據《中華佛教百科全書》〈雨行〉的解說:「……阿闍世王因而停止伐跋祇之事,並令雨行於恒河南岸築城壘以禦跋祇。此城壘即華氏城(巴陵 弗城),後成為摩揭陀國之首府。」「跋祇」即跋耆國,「雨行」即是本則故事中的大臣「禹舍」,阿闍世王最後聽從了佛陀的意見,沒有發兵攻打跋耆國,但在鄰 跋耆國的邊界築城防禦。佛陀以「實力論」,消弭了一場即將發生的戰爭。
  四、佛陀明確地說:「戰勝增怨敵,敗苦臥不安,勝敗二俱捨,臥覺寂靜樂。」(故事第七五〈戰爭與勝負〉)戰爭是殘忍恐怖的,佛陀當然不主張 戰爭。然而,從佛法「此有故彼有,此無故彼無」的緣起法來看,只有和平的因緣被成就了,戰爭才能避免。凡涉及政治與利益的爭端,就有諸多的複雜因緣,很難 只靠道德的說服力來維持和平,「實力」變成了赤裸裸的現實因緣。依《墨子》〈公輸第五十〉記載,中國戰國時代,有一位和平實踐者「墨子」,當他知道一位名 叫「公輸盤」(《史記》作「公輸班」)的人,為楚國新發明了一種雲梯攻城武器,正準備發動戰爭攻打宋國時,即積極快速地發明了另一種反制防禦武器,以破解 雲梯車戰術,終於成功地阻止了戰爭的發生,也與本則故事類似。
  五、看起來「七不衰法」中,第一至三項用現代話來說,即是民主與法治,第四至七項,即是攸關社會風氣的精神建設,而最讓大臣禹舍在意的是, 跋耆人團結的向心力,這可從大臣禹舍所說的,除了武力與外交之外,還得尋求分化離間的手段(依《長部第一六大般涅槃經》版本),看得出來。
  六、受強敵環伺的國家,其政治人物實在應該多多來讀本則故事,不要老是在分歧的國家認同與政治利益內鬥的消耗中,自取滅亡。
  七、國家是如此,而一般的營利企業、非營利社會團體,乃至於佛教僧團也一樣,如果沒有共識,欠缺團結一致的向心力,那麼,期望這樣的團體能有什麼成就也難!

073.說與不說之間

 有一次,摩揭陀國的大臣禹舍婆羅門,到舍衛城竹林園拜訪佛陀。
  禹舍婆羅門對佛陀說:
  「尊者瞿曇!我是這樣的一個人:凡是我親眼所見的,我會準確地描述出來;凡是我親耳所聽說的,我會完全照我聽到的陳述出來;凡是我所覺了的,我會按照我所覺了的說出來,從不失真。」
  佛陀對這樣的行徑並不完全同意,就對大臣禹舍說:
  「婆羅門!我不說『應當將所有看到的一切說出來』,我也不說『不應當將所有看到的一切說出來』,所聽到的、所覺了的也一樣,不說『應當』或『不應當』將所聽到、所知道的一切全部說出來。
  婆羅門!如果將所看到的說出來,會造成不善法的增加,善法的減少,那麼,我就不說,反之,如果能促成不善法的減少,善法的增加,我就會說。聽到的、覺了的也一樣。」

按語:
  一、本則故事取材自《增支部第四集第一八三經》。
  二、能準確無誤地轉述所知、所見、所聞,大概是大臣禹舍所引以為傲的,所以會向佛陀說。這讓我們聯想到,現代媒體所宗奉的「忠實報導」。現代 媒體以社會大眾有知的權力為理由,對一些會造成負面教育的事件,也鉅細靡遺的詳加報導,尤其是對一些犯罪案件,或對社會風氣有負面鼓舞的事件。這類事件的 報導,常常造成一些不良的模仿。從本則故事的對話來看,佛陀顯然是不同意所謂「忠實報導」的,報導或轉述與否,應當評估會有怎樣的影響而定,如果明知道負 面影響大於正面影響的,就應當有所抉擇,保持緘默才是。
  三、不「欺騙不實」,是為人的基本態度,佛陀也是這樣教導我們的,從本則故事來看,為有利於善法而保持緘默,應當沒有違反不「欺騙不實」之虞。
  四、即是一般的言談,佛弟子應當也要比照這樣的原則吧!

072.意業為最重 ──優婆離外道居士的歸依

有一次,佛陀遊化到摩揭陀國的那爛陀城,住在波婆離地方的芒果園內。
  那時,耆那派的尼揵子,正好也率領他的門徒們住在那爛陀城。
  尼揵子的大弟子中,有一位長人,因為長得很高,大家都叫他「長苦行」。
  一天,這位長苦行外道,在那爛陀城乞食完畢後,轉來拜訪佛陀。佛陀問起他有關尼揵子對業的分類,長苦行外道回答說:
  「瞿曇!我的尊師尼揵子不講業,而是以身罰、口罰、意罰等三種分類來教我們的。這三種罰各不相同,其中以身罰為最重,意罰最輕。」
  佛陀再三詢問,長苦行外道都一再回答身罰最重,於是,佛陀就沈默不再回應了。
  由於佛陀的沈默,長苦行外道也就相同的問題反問佛陀。
  佛陀回答說:
  「苦行!我不講罰,我以不做身惡業、口惡業、意惡業的三惡業,來教導大家,三種業各不相同,而以意業為最重。」
  這時,換成長苦行外道再三詢問,佛陀則再三確認意業為最重。
  由於話不投機,長苦行外道就告辭了。
  長苦行回去後,尼揵子知道他在佛陀面前,毫不退縮地主張自家的思想,自然是給了他一番肯定。正當尼揵子肯定長苦行時,在座還有尼揵子的一大群 在家信眾,他們之中的領袖人物優婆離,起來誇口說他可以輕易地論破佛陀的觀點,要求尼揵子讓他前往論戰佛陀。但是,長苦行對論戰一事,再三向尼揵子表示反 對,他說:
  「尊師!我不喜歡讓優婆離居士到沙門瞿曇那兒,因為沙門瞿曇會幻術咒語,能咒化別人成為他的弟子,優婆離居士到那兒,恐怕會被沙門瞿曇誘化,成為他的弟子。」   然而,尼揵子卻再三自信滿滿地說:
  「那是不可能的,長苦行!只有優婆離居士會收沙門瞿曇為弟子,哪有優婆離居士被誘化的道理!趕快去吧,優婆離居士!去降服沙門瞿曇,我可以降服他,你也可以!」
  於是,優婆離居士就去找佛陀論辯了。
  首先,優婆離居士確認了佛陀與長苦行的談話,接著,就對長苦行的論點大加讚歎。
  佛陀聽完後,對優婆離居士說:
  「居士!如果你願意站在追求真理的基礎上,那麼,我們倒可以就此點作深入的探討。」
  優婆離居士同意了。
  佛陀開始問:
  「居士!如果有位耆那派門徒,發願持戒:此生只喝熱水,不喝冷水,以免殺害了水中看不見的眾生。但後來他得了重病,需要喝冷水來醫治。雖然他想喝冷水,但卻自我克制,沒去喝而病死了,這樣,耆那派的尼揵子說他會往生何處?」
  「瞿曇!他會往生到一個叫『意著天』的天界去,因為他死時,心中還有想要喝冷水的不清淨執著。」
  「居士!居士!請注意你的回答,你前後所說的不一致!居士!你曾答應要在追求真理的基礎上,來探討此事的。」
  「瞿曇!雖說如此,但我還是認為身罰最重,意罰最輕。」
  「好,居士!讓我再問你:如果有一位耆那派門徒,為了避免殺生而嚴守一些禁戒,結果,在為了守這些禁戒而來回繞路中,卻早已踩死了許多微小眾生,這樣的結果,耆那派的尼揵子說他會得到怎樣的報應呢?」
  「瞿曇!如果不是故意的,則尼揵子不說犯了重罪。」
  「居士!你說的『故意』,是尼揵子所說的什麼罰呢?」
  「瞿曇!是意罰。」
  「居士!居士!請注意你的回答,你前後所說的不一致!居士!你曾答應要在追求真理的基礎上,來探討此事的。」
  「瞿曇!雖說如此,但我還是認為身罰最重,意罰最輕。」
  「好,居士!讓我再問你:如果有人想要拿刀子,將此城中的所有人在一天之中全數殺光,有可能嗎?」
  「不可能!因為這那爛陀城十分富饒,人口太多了,沒有人能在一天之中以刀子殺光所有的人。」
  「居士!如果是有大神通力的沙門或婆羅門,能以他意念所成的大神通力,在一怒之間毀掉整個那爛陀城,你認為有可能嗎?」
  「瞿曇!這有可能,不要說一個那爛陀城,即使毀掉十個、三十個、五十個那爛陀城,都有可能。」
  「居士!居士!請注意你的回答,你前後所說的不一致!居士!你曾答應要在追求真理的基礎上,來探討此事的。」
  「瞿曇!雖說如此,但我還是認為身罰最重,意罰最輕。」
  「好,居士!你聽說過檀特山、迦陵伽、迷奢、摩登伽,是怎樣變成毫無人跡之森林的嗎?」
  「瞿曇!我曾經聽說過,那是一些先知們心中的瞋意所造成的。」
  「居士!居士!請注意你的回答,你前後所說的不一致!居士!你曾答應要在追求真理的基礎上,來探討此事的。」
  優婆離居士默默地想了一下子,回答佛陀說:
  「瞿曇!長久以來,我實在是被那愚癡無知的尼揵子所欺騙與誤導,才會對您說身罰是最重的。世尊!現在我已經明白了,我已經瞭解了,從現在起,我歸依佛、法、僧伽,願世尊接受我為在家弟子,從今天開始,終身歸依,直到命終,為在家弟子。」
  「居士!請你默默地歸依就好,不要張揚。」
  「世尊!您這樣說,就讓我更加欽佩與歡喜了。世尊!以前我成為尼揵子弟子時,他們在那爛陀城內到處宣傳,與世尊的作法,大不相同。
  世尊!從今天起,我不再讓尼揵子和耆那派的徒眾們來我家,只讓世尊與世尊的四眾弟子──比丘、比丘尼、優婆塞、優婆夷進我家門。」
  「居士!你家長久以來一直尊敬、供養著尼揵子與耆那派門徒,可以說是他們食物供養的主要來源,日後,如果他們來你家,你應當繼續布施他們食物才好。」
  「世尊!您這樣說,就讓我更加欽佩與歡喜了。世尊!過去,我聽人說,世尊要求人家只布施你自己和你的門徒,不要布施別人,布施你自己與你的弟 子有大福報,布施別人不得福報。然而,現在世尊卻勸我繼續布施耆那派徒眾,世尊!關於此事,我自有分寸。世尊!讓我再度歸依佛、法、僧伽,從今以後,終身 歸依,為在家弟子。」
  於是,佛陀為優婆離居士作有系統地次第說法教導:先以許多技巧,引發他歡喜學習的興趣與意願,然後再教導他有關布施、持戒、生天之法,並說 明五欲的危險與墮落,生死的污穢,離欲的功德,以及佛法修道法門的清淨這一類之「端正法」,使優婆離具備接受佛法核心法義的歡喜、柔順、耐性、向上、專 注、無疑、明淨心境,就像一塊容易被染色的白布一樣,最後,才教導他苦、集、滅、道等四聖諦的「正法要」。
  到此,優婆離居士當下遠塵離垢,得法眼清淨而證入初果,見法、得法;知法、入法,不再疑惑,不再畏懼,合掌對佛陀說:
  「世尊!現在,我已經瞭解了。讓我三度歸依佛、法、僧伽,從今以後,終身歸依,為在家弟子。」
  優婆離居士回家後,即告訴他家的守門人,以後只讓佛陀及其四眾弟子進門,不再讓尼揵子及其門徒進家門來。
  長苦行外道聽說了這個消息,回去向尼揵子抱怨為何當初不接納他的意見,而讓優婆離居士去找佛陀論辯。尼揵子不相信長苦行所說,就要長苦行直接 到優婆離家去查個清楚。結果,優婆離家的守門人,只願意布施食物給他,果真不讓他進門。長苦行回去自不免又一番抱怨,但是尼揵子還是不相信,竟親自帶領著 他的徒眾,前往優婆離居士家一探究竟。
  守門人還是告訴尼揵子,優婆離居士已經成為佛陀的弟子了,若是需要食物供養,請在門口等候,但不准進門。尼揵子表明他們不需要食物,堅持只要見優婆離居士一面,向他當面問個清楚。
  於是,優婆離居士在中門的小屋中設座接待他們,但自己卻自顧自地先坐到尊貴的上座位置。
  尼揵子看了,很不滿意,質問道:
  「居士!你自己坐在上位,如同出家修道人一樣,這樣,應該嗎?」
  「尊人!這裡還有許多位子,如果你願意,就自己找個位置坐吧!」
  「居士!你這個狂妄、愚癡之人,膽敢自己請命要去論敗沙門瞿曇,結果卻被沙門瞿曇的幻術所誘,反而被人家降服了,怎麼會這樣呢?」
  「尊人,沙門瞿曇的幻術是吉祥、美好的。如果我的親朋好友,能夠接受到這種幻術轉化,那一定能將他們導向獲益與幸福;如果全王族、婆羅門族、吠舍族、首陀羅族,乃至天、魔、梵等一切眾生,都能接受到這種幻術轉化,那一定能將他們導向獲益與幸福。
  就讓我來打個譬喻好了:有個寵愛年輕妻子的婆羅門丈夫,聽從妻子的要求,從市集買回來一隻彌猴。妻子嫌猴子的顏色不好看,要將牠染成金黃色。 但染坊裡的工匠卻說,猴毛的顏色太深了,染不成金黃色。尊人!你所說的法也像這樣,既擋不住別人的質問,也不能從思惟觀察的修行中得到印證,只能染一些愚 癡的人,不能染有智慧的人。
  又如有一位婆羅門,要將一套新的白色衣服染成金黃色,染坊裡的工匠會說,這套新的白色衣服,能染出很漂亮、有光澤的金黃色。尊人!那位世尊、等正覺者所說的法就像這樣,禁得起別人的質問,也可以從思惟觀察的修行中得到印證,但只有具備智慧的人能被染,愚癡的人不行。」
  「居士!包括國王在內的大眾,都知道你是我的弟子,居士!你自認為自己是誰的弟子呢?」尼揵子再問。
  這時,優波離居士起身,轉身朝佛陀的方向,合掌、跪右膝,長長地讚歎了佛陀一番,並且明確地說自己是佛陀的弟子。
  尼揵子聽了,當場吐血。由於這樣的打擊,他在轉往波波城後不久,就病逝了。

按語:
  一、本則故事取材自《中阿含第一三三優婆離經》、《中部第五六優婆離經》。
  二、想喝水但沒去喝,這是意業已成但身業未成。非故意踩死微小眾生,這是有身業而無意業。神通與意念有關,拿刀殺是行動的身業,優婆離的回答 都與他自己「身業最重」的主張相違,佛陀設計的問題,可說是命中要害,善巧而犀利,成功地激發了優婆離居士孰正孰邪的思辨與抉擇。
  三、「意業最為重」,就是說在肢體、言語、意念三種行中,以意念的影響力最大,而不是肢體行為。除了這個重點外,我們再次看到佛陀「先說『端正法』,再說『正法要』」這種有系統、有次第的善巧教化。
  四、尼揵子確定優婆離居士成為佛弟子後,當場吐血一事,《中阿含第一三三優婆離經》與《中部第五六優婆離經》均有,但說因此而病逝,則僅《中阿含第一三三優婆離經》有。

071.淳陀所喜歡的清淨修行法門──浮起來啊!石頭

有一次,佛陀借住在波婆城一位鐵匠淳陀的芒果園中。身為主人的淳陀,因而有機會來見佛陀。見了面,問訊禮敬後,佛陀就問了:
  「淳陀!你喜歡哪一種修行人的清淨修行法門?」
  「大德!西方的婆羅門,手拿棒杖、水瓶,頭戴花草編織的花環,祭祀供養火神,常洗手、淨身,我就是喜歡這種修行人的清淨修行法門。」
  「淳陀!手拿棒杖、水瓶,頭戴花草編織的花環,祭祀供養火神,常洗手、淨身的西方婆羅門,如何修他們的清淨行呢?」
  「大德!西方的婆羅門是這樣教導我們的:在每月十五日那天,以胡麻屑、菴摩羅屑泡水洗頭,以為洗淨齋戒。又教導我們身穿新淨的長毛白氈,臥在 塗有牛糞的地上,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,就是以手接觸地面,同時口中唸:『這地是清淨的,我也像它一樣清淨。』如果不能接觸地面,就觸摸濕牛糞,如果不能觸 摸濕牛糞,就觸摸生草,同樣口唸:『這是清淨的,我也像它一樣清淨。』如果不能觸摸生草,就對火祭拜,如果不能對火祭拜,就向太陽合掌歸順,如果不能向太 陽合掌歸順,就在日落時,洗三次澡。這樣做,就可得到清淨,反之,不這樣做,永遠不能清淨。大德!這就是婆羅門的清淨修行方法,也是我所喜歡、所宗奉信仰 的修行法門。」
  「淳陀!聖者的清淨修行方法,不同於西方婆羅門的修法。」
  「大德!聖者是怎麼修的呢?請世尊告訴我吧。」
  「好吧,淳陀!仔細聽、注意聽,我來為你說。
  淳陀!有惡行為、惡報應,是不清淨行、不清淨果,讓人背負著重擔,向下沈淪。做了這些惡行為的人,不管一早起床有沒有以手觸地,有沒有摸牛糞、生草,有沒有唸:『這是清淨的,我也像它一樣清淨。』都不得清淨。
  哪些是讓人不清淨的惡行呢?那就是殺生、竊盜、性犯罪等三種身體行為,說謊、搬弄是非、尖酸諷刺、閒言亂語等四種語言行為,貪欲、瞋恚、邪見等三種起心動念,合為十惡行。有了這些惡行,就不得清淨。
  淳陀!有善行為、善報應,是清淨行、清淨果,讓人一身輕盈,向上昇華。做了這些善行為的人,不管一早起床有沒有以手觸地,有沒有摸牛糞、生草,有沒有唸:『這是清淨的,我也像它一樣清淨。』都是清淨的。
  哪些是使人清淨的善行呢?那就是遠離殺生、竊盜、性犯罪、說謊、搬弄是非、尖酸諷刺、閒言亂語、貪欲、瞋恚、邪見等的十善行。有了這些善行,就得清淨。」
  聽了佛陀這樣的教導,鐵匠淳陀大為折服,就歸依了佛陀、佛法、僧團,並請求佛陀讓他成為在家佛弟子。

按語:
  一、本則故事取材自《增支部第一○集第一七六經》、《雜阿含第一○三九經》。
  二、波婆城的鐵匠淳陀,應當就是供養佛陀「最後的午餐」那一位。淳陀以「美味食物」供養佛陀,意外地引起佛陀腹瀉便血而入滅。所供養的「美味 食物」,經今日學者的考證,有認為是野豬肉乾,也有認為是野豬所喜歡吃的一種菌類(參考《佛光大辭典》第四一一九、四二二七頁)。波婆城,依楊郁文著《長 阿含遊行經註解》的附圖量計,約在毘舍離城西北一百四十公里處。
  三、為什麼鐵匠淳陀稱婆羅門為「西方的」?原來,婆羅門都是雅利安人,雅利安人是白色人種,約在西元前一千五百年左右,自中亞遷徙進入印度 半島西北邊的五河流域,然後逐漸往東邊發展,進入恆河流域上游、中游,最後擴展到下游。而在恆河下游,早有黃色人種,以瞻波城為中心居住。他們則是由東往 西方發展,進入恆河中游。相對於來自西方的白色人種雅利安人,黃色人種的民族,就稱為東方民族。佛陀就是屬於黃色人種的東方民族,佛陀時代的恆河下游地 區,已經是東西方民族混居的情況了。
  四、菴摩羅屑,應當是指菴婆羅果磨成的細屑。菴摩羅是一種果樹,又譯為阿摩勒樹,屬荳科,類似合歡樹,為產於印度、馬來西亞、非洲等地之熱 帶植物。果實形狀像胡桃,長在約十餘公分的豆莢內,可供食用,亦可作藥用。(參考《佛光大辭典》第三六七○頁、《中華佛教百科全書》第三一六九頁)
  五、人的清淨與否,取決於他的行為,而不是宗教儀式。有些印度人至今都還相信,到恆河淨身(洗澡),可以洗淨罪惡,就很有故事中婆羅門清淨修行法門的遺風。不僅教外有這種情況,甚至教內有些人以「灑淨」、「朝聖」為消災去惡的需求,都有必要作一番省思。
  六、與這個故事主要相同,而有生動比喻的是《相應部第四二相應第六經》、《中阿含第一七伽彌尼經》。佛陀說,想單靠祈禱等宗教儀式來生天,就像將石頭丟入水池中,然後在池邊誠心地合掌禱告,想著:「浮起來啊!石頭」,石頭怎會浮起來呢!

070.[和+心]破錯誤的惡業報應論

有一次,佛陀來到故鄉迦毘羅衛城遊化,與隨從的弟子們一同住在城南的尼拘律園精舍中。
  這天午後,尼拘律園來了一位外道尼乾子的門徒,名叫[和+心]破的釋迦族人,在精舍內閒遊,正好在講堂遇見了因故與比丘們集會的尊者大目揵連。雙方一番問訊寒暄後,尊者大目揵連起了一個話題:
  「[和+心]破!如果有比丘善加守護自己的言行舉止、起心動念,也遠離了貪愛無明,亦即明已生起,您認為這樣的比丘,還會有雜染往生來世嗎?」
  「大德!依我之見,不論這一生的修行成就如何,任何人如果還留有前世尚未報應的不善業,那麼,還會因此而往生來世。」
  這時,佛陀正好結束當日午後的禪坐,前來講堂。大家見到佛陀來了,都起來迎接,談話因而暫時中斷。待佛陀詢問他們談話的內容後,就接下了這個 話題。不過,由於[和+心]破是尼乾子外道的學生,有著不同的思想觀念,所以,佛陀要求[和+心]破在探討問題時,要以該質疑的就質疑,該澄清的就澄清, 合理的就接受的態度進行。[和+心]破欣然同意了,於是,佛陀開始問:
  「[和+心]破!一切由言行舉止、起心動念、貪愛無明所發動的雜染執著與苦迫煩熱,如果沒有言行舉止、起心動念、貪愛無明的發動,就不存在 了,不是嗎?不再從言行舉止、起心動念與貪愛無明發動新的業力,舊有的業力習性,也都在明觸的正覺下消除不起,這是智者止息煩惱的方式。[和+心]破!這 樣的人,您認為還會有引發來生的雜染因緣嗎?」
  「大德!這樣是不會的。」[和+心]破回答。
  「[和+心]破!這樣心正解脫的比丘,是一直安住在六善住處的。哪六處呢?就是在六根接觸境界;亦即在眼見、耳聞、鼻嗅、舌嚐、身觸、意識 時,都能保持在不喜不憂、正念正知、不執著的明觸狀態。這樣的解脫者,無明已盡,明已生起,自己清清楚楚地明白,這是最後身了,身壞命終後,不會再有下一 生的接續了,當下一切覺受到此止息,成為清涼;究竟徹底地冷卻、寂靜了。
  [和+心]破!這就像樹的影子,是因為樹的存在才會有的。如果有人以利斧把樹根全部砍斷,連根挖起,分段切開,再削成細木片曝曬風乾,然後 丟到火裡燒成灰燼,最後灰燼或隨風飄散,或倒入水中。[和+心]破!你認為如何?到了這個時候,樹影還存在嗎?樹影因樹而有,樹被砍了、切了,燒成灰燼, 那樹影從此就斷絕了其存在的因緣,寂滅不生了是嗎?」
  這時,[和+心]破頓時豁然開朗,才知道自己過去對尼乾子的恭敬信從,是多麼的無知,不禁讚歎佛陀是明目人,像是黑暗中的明燈,迷路人的指引者,而願意終生歸依三寶,為在家佛弟子。

按語:
  一、本則故事取材自《增支部第四集第一九三經》、《中阿含第一二[和+心]破經》。
  二、明是無明的相對,無明的消除,即是明的升起。無明是什麼?簡要來說,無明就是一種以我見、我執、我愛為主,不知不覺的衝動與執著。
  三、在[和+心]破原來的觀念中,業力一旦形成,就一定要經由報應才會消失,而且,只要還有尚未報應的業力,就會繼續流轉生死。這是當時六師 外道之一,苦行者尼乾子的錯誤思想。他們主張苦行可以發出熱力,將業催熟,使其早日報應完畢,以結束生死流轉。這與佛法依於緣起,找到我執、我愛為生死流 轉的真正原因不同。由此,我們可以看到,錯誤的觀念決定了錯誤的修行方法,而錯誤的修行方法,哪能真正的解決問題呢!
  四、什麼是明觸正覺?佛陀說,這是解脫者熄滅煩惱雜染的方式,值得我們關注。比對後段所說的「六善住處」,顯然這就是日常生活中,六根對六 境的認識過程:「根、境、識、觸、受、愛、取、有、生老死;憂悲惱苦」中,「觸」的這一環(《雜阿含第二一八經》、《相應部第三五相應第一○六經》等)。 一般人在眼見、耳聞、鼻嗅……等認識境界時,都沒辦法不為無明所左右,這樣的認識,就是「無明觸」。繼無明觸而發展的,是愛、取、有、憂悲惱苦,業報就在 其中了。這就是故事中,佛陀說的「由言行舉止、起心動念、貪愛無明所發動的雜染執著與苦迫煩熱」,也就是說,業力、業報,是透過貪愛無明發動的身、語、意 來展現的,其重要關鍵就是無明觸。而解脫的聖者,無明已離,明已升起,六根認識六境時,都是「明觸」,也就沒有後續愛、取、有、憂悲惱苦的發展,這樣,引 生苦迫與雜染的根源斷除了,苦迫與雜染自然不起,在這種情況下,再談業力與業報有什麼意義呢?佛陀以樹與樹影的例子作說明,真是巧妙的譬喻啊!
  五、以影子的相隨來形容業報,在《阿含經》中也還出現過,如《雜阿含第一二三三經》說:「唯有罪福業,若人已作者,是則己之有,彼則常持 去,生死未曾捨,如影之隨形。」這是說,無明未離的眾生,業力與業報,並不會因為生死而中斷,正如影子的相隨,只要因緣一具足,報應即刻展現。

069.複雜的業報

有一次,佛陀到摩揭陀國首都王舍城遊化,住在城北的迦蘭陀竹園竹林精舍。而尊者三彌提,那時也在舍衛城附近,住在一處僻靜的林間小屋中。
  這天午後,有一位名叫「普達梨弗」的出家外道,正好走到尊者三彌提的住所,就進屋去參訪他,向他提了個問題:
  「三彌提道友!我曾當面聽沙門瞿曇告訴我說:
  『肢體和言語所造的業,那是不實在的,只有意念所造的業,才是真實的。又,有一種禪定,當進入那種禪定時,會完全無感覺。』」
  「普達梨弗道友!世尊不曾這樣說,你不要這樣誹謗世尊,誹謗世尊是一件不好的事。道友!世尊一再教導我們:
  『如果故意造業,而且也付諸行動達成了,那麼,業報是一定有的,若不是在當世,就是在以後的來世。但如果不是故意的,那就不必然會有業報了。』
  至於禪定,確實有一種禪定,當進入時,會完全無感覺。」
  普達梨弗外道不同意尊者三彌提對業報的說法,再三地與尊者三彌提爭辯,尊者三彌提也再三地重申他的看法。最後,普達梨弗外道問:
  「三彌提道友!如果故意造業,而且也付諸行動達成了,那麼,會受什麼種業報?」
  「普達梨弗道友!如果故意造業,而且也付諸行動達成了,那麼必定會受苦報。」
  「三彌提道友!你隨沙門瞿曇出家多久了?」
  「不久,才三年而已。」
  普達梨弗外道心想,才出家三年的年少比丘,就能堅定地為他的老師辯護,更不用說是長老比丘了。雖然他對尊者三彌提的回答,很不滿意,但一時也提不出什麼有力的反駁,就掉頭走了。
  他們兩人的對話,被坐在不遠處的尊者大周那聽得一清二楚。於是,尊者大周那就將所聽到的告訴了尊者阿難。尊者阿難認為此事應當去稟報佛陀,就帶著尊者大周那去見佛陀。
  佛陀瞭解了來龍去脈後,告訴尊者阿難說:
  「阿難!我不記得見過普達梨弗這位外道出家人,怎麼會對他說那些話呢!又,看那三彌提比丘,愚癡而不明究理,普達梨弗所問的問題不明確,涵蓋了好幾種情形,他不分開來回答,卻只以一種答案來回答。」
  「世尊!三彌提比丘也許是依『諸受是苦』的道理來回答的,這有什麼錯呢?」尊者阿難為尊者三彌提辯護道。
  「看!阿難,連你也不明究理!三彌提比丘應當回答說:如果故意造樂業,而且也付諸行動達成了,那麼必定會受樂報;如果故意造苦業,而且也付諸行動達成了,那麼必定會受苦報;如果故意造不苦不樂業,而且也付諸行動達成了,那麼必定會受不苦不樂報。
  阿難!如果三彌提能這樣回答,普達梨弗一定被他折服。
  阿難!如果你們能聽如來廣泛而深入地解說業報,一定能更加清楚而獲得法喜。」
  「世尊!現在說正是時候,我們一定會好好記住,好好遵行。」
  「阿難!有人不離殺、盜、淫、妄、……邪見等十惡行,但死後卻生在善報的天上。或有得天眼神通的修行者,正好看到這種情形,就堅定地下了沒有 惡行、惡業報的結論,並且執著這才是唯一的真理,這是我不能同意的。我同意有些行惡者死後生天,但卻不同意所有行惡者死後都生天的結論。因為如來知道,為 惡但死後生天的人,或因惡報已在當生受完,或因現生所造惡業延後受報,或因前生強大的善報尚未耗盡,或因死時起了與正見相應之善念的緣故。
  有人離殺、盜、淫、妄、……邪見等十惡行,但死後卻生在惡報的地獄中。或有得天眼神通的修行者,正好看到這種情形,就堅定地下了沒有善行、 善業報的結論,並且執著這才是唯一的真理,這是我不能同意的。我同意有些行善者死後生於地獄,但卻不同意所有行善者死後都生地獄的結論。因為如來知道,為 善但死後生地獄的人,或因善報已在當生受完,或因現生的善業延後受報,或因前生強大的惡業尚未報盡,或因死時起了與邪見相應之惡念的緣故。
  有人不離殺、盜、淫、妄、……邪見等十惡行,死後生惡報的地獄。或有得天眼神通的修行者,正好看到這種情形,認為確實有惡行、惡業報,這是 我能同意的,但執著這才是唯一的真理,這是我不能同意的。我同意行惡死後會往生地獄,但卻不同意所有行惡者死後就往生地獄的結論。因為如來知道,為惡死後 往生地獄的人,或因當生的惡行往生,或因前生尚未報盡的惡業往生,或因死時起了與邪見相應之惡念而往生的緣故。
  有人離殺、盜、淫、妄、……邪見等十惡行,死後生在善報的天中。或有得天眼神通的修行者,正好看到這種情形,認為確實有善行、善業報,這是 我能同意的,但執著這才是唯一的真理,這是我不能同意的。我同意行善死後會生天,但卻不同意行善者死後都生天的結論。因為如來知道,為善死後生天的人,或 因當生的善行往生,或因前生尚未報盡的善業往生,或因死時起了與正見相應之善念而往生的緣故。
  所以,阿難!業報有四種情況:或有看似已報應,實際上卻還未報應的造業;或有看似無報應,但實際上卻已報應的造業;或有看似無報應,實際上 也還未報應的造業;或有看似已報應,實際上也已報應的造業,這就像有些果實還未成熟,但外表看起來卻像已經成熟了的模樣;有的已經成熟了,但外表看起來卻 還像尚未成熟的模樣;有的尚未成熟,外表看起來也還沒成熟的模樣;有的已經成熟了,外表看起來也已成熟了的模樣。」

按語:
  一、本則故事取材自《中阿含第一七一分別大業經》、《中部第一三六大業分別經》。
  二、今日,業力的觀念說來是蠻普遍的,但卻多淪於神秘與渾沌,即使有神通能力的修行者,也不一定有足夠的神通力看得清楚,看得完整,更何況是 一般人呢!業報的大原則,雖然是「善有善報,惡有惡報」,但實際上的作用與展現,通常是錯綜複雜、動態變化,不是單純一對一反應,也不一定能立即因緣具足 而反應展現的,所以,實際上很難只用做什麼事,就得什麼報,那樣簡單的、僵硬的方式解說,否則或未得其利,先蒙其弊,成為迷信的附和者。修學正見增上的佛 弟子,應當把握緣起理則,從經典中多方理解,再從日常生活中修學體證。
  三、「一向問要一向答,分別問要分別答」,這應當是印度當時的問答與論辯原則吧。
  四、故事最後的果實成熟比喻,《中部第一三六大業分別經》無。

068.愚蠢的善宿

有一次,佛陀在末羅國遊化,住在阿奴匹亞城郊。
  這天,佛陀早晨準備入城乞食,看看天候尚早,就繞到一處外道遊行者的修行園,去會見他們的領導者,一位名叫跋迦婆的修行人。兩人見面寒暄後,跋迦婆向佛陀求證說:
  「前幾天,有一位名叫善宿的離車族人來見我,告訴我說,他已經不再跟您修學,也不跟您同住,棄您而去了,是嗎?」
  於是,佛陀完整地陳述了當時的情況。原來,是善宿覺得自己受到冷落,跑來對佛陀說:
  「世尊不教我神通,所以我要捨離世尊,不要再隨世尊修學了。」
  「當初是我邀請你來隨我修學神通的嗎?還是你要來隨我修學時,就以修學神通為條件的呢?」佛陀問。
  「沒有,世尊!」
  「你真是個愚蠢的人啊,善宿!這樣,你怎能說要捨去誰呢?你說說看,是不是來跟我修行,依照我的教導修學的人,不論是否會神通都能得到苦的完全止息這樣的目的呢?」
  「是的,世尊!但世尊也沒有告訴我世界的起源是什麼。」善宿又轉而提出另一個不滿。
  「當初,是我邀請你來隨我修學世界起源的嗎?還是你要來隨我修學時,就以修學世界起源為條件的呢?你真是個愚蠢的人啊,善宿!說不說世界的起 源,與苦的完全止息有什麼關係?只要能夠依照我的教導來修學,就可以達到苦的完全止息。善宿!還記得過去你在跋耆國時,是怎樣地讚歎佛、法、僧伽的嗎?」
  雖然經佛陀這樣再三地開導,但是,善宿仍然決定離開,像是一個已決定邁向地獄的人一樣。
  接著,佛陀告訴了遊行沙門跋迦婆有關善宿的一些愚蠢往事,其中之一,是善宿有一次隨佛陀在末羅國遊化,遇到一位持狗戒;學狗生活的裸體外道, 名叫庫羅卡提耶。當看到這位外道學狗在地上爬行,學狗以嘴巴直接啃食散在地上的食物時,善宿竟然打從內心裡歡呼讚歎,愚蠢地認為這一定是一位阿羅漢了。當 佛陀指責他說:「愚蠢的人啊!你還配自稱是一位佛弟子嗎?」他還不服氣地反問佛陀,是不是在嫉妒那位裸體外道庫羅卡提耶「阿羅漢」呢!
  接下來,佛陀又評論了有關世界與人類起源的古老傳說:有說人類是由自在的大梵天所造,其實,這是第一位出生在梵天有情的錯覺;有說人類是因 為心中生起了嫉妒不清淨,從天界墮落下來的,這是來自於修行者片段而有限的宿命神通錯覺;有說人類是無因無緣而來的,這是一類過去生曾經在無想天的修行 者,今世在禪定修習中得到的錯覺。佛陀不僅對這些都知之甚詳,而且更超越他們,知道世界人類的起源,而又不執著;不執著而對苦、集、滅、味、患、離如實知 之,由此證入了解脫涅槃。
  最後,跋迦婆十分讚歎佛陀能安住於清淨解脫,要求佛陀也教導他。佛陀感慨地說:「跋迦婆!你要領悟這清淨解脫法門,目前還很困難,因為你有著不同的見解、不同的志向、不同的行持。但是,如果你能繼續護持你對我的好感,那麼,將來還是有機會的。」

按語:
  一、本則故事取材自《長阿含第一五阿[少+兔]夷經》、《長部第二四波梨經》。
  二、「愚人」,「愚癡人」,「愚冥無識,猶如禽獸」,這是《阿含經》中所可以看得到佛陀對人最嚴厲的指責了。
  三、佛陀時代,印度充滿了各式各樣求解脫的修行人,有著各種奇怪的「修行方法」,像故事中說到的「持狗戒」,就是其中之一,這正是所謂的「戒 禁取」──以為守這樣的戒,就能達成解脫。原經中還提到另一位裸體苦行外道「伽羅樓」,以守七種戒而揚名:終身裸體、終身不吃酒肉飯麵(或作只吃酒肉不吃 飯麵)、終身斷絕性生活、終身不跨越毘舍離的憂園塔、象塔、多子塔、七聚塔等圍起來的區域,結果一被問到他無法回答的問題時,就大發瞋心,顯然守這些禁戒 也無益於瞋心的調伏,更遑論得解脫了。
  四、世界與人類的起源如何,這是個很吸引人的議題。人們總喜歡探求源頭,尋找「第一因」,實則,世間與眾生都是緣起的存在,哪裡理得出一個 不需要其他因緣條件支持就能存在的源頭呢?從緣起「此有故彼有,此無故彼無」的定義來看,是不可能有起頭的,印順法師就以「如環之無端」來形容(《印度之 佛教》第三九頁等),但為了方便起見,由人為劃定,才說零點是一天的開始;嬰兒的出生是生命的開始,實則這只是人為的規定,自然也會受人為所變更。
  五、故事中,佛陀說到的「苦、集、滅、(道、)味、患、離」,這是「四聖諦」的展開說明,佛法修學上一個很重要的方法,《雜阿含第四二經》 稱之為「七處善」,《相應部第二二相應第五七經》稱為「七處善巧」,「善巧」即是好方法。如果將之用於身心上的觀察,就是趣向解脫的重要法門了,所以《雜 阿含第四二經》中說,「盡於此法得漏(煩惱)盡,得無漏心解脫、慧解脫」。
  六、從這個故事可以知道,正確的觀念,正確的見解是佛法修學最先需要具備的基礎,離開了正見,即使再精進,再努力也還是徒然,這正是俗話說 的「差之毫釐,失之千里」。《雜阿含第七四八經》就以黎明前的曙光來形容正見,並且說,是由正見來帶動「八正道」其他項目的。「八正道」是佛法的根本修道 內容,正見確實是一直排在最前面的項目。所以佛陀對於像跋迦陀這樣「不同見解、不同志向、不同行持」(原文作「見異、忍異、行異」)的外道,也沒深入地多 說什麼,只是保持著友好,以待來日的機緣了。

067.企圖找尋世界邊緣的赤馬仙

有一次,佛陀到憍薩羅國的首都舍衛城遊化,住在城南郊外的祇樹給孤獨園。
  在一個天還未亮的清晨,給孤獨園來了一位名叫「赤馬」的天子,想要拜訪佛陀。赤馬天子展現著絕妙的容色,身體還泛出柔和的亮光,照亮了整個給孤獨園。天子先向佛陀禮拜問訊,然後向佛陀提了一個問題:
  「世尊!到底我們能不能跨過這個世界的邊界,到另一個不生、不老、不死的地方去?」
  「不能跨越這個世界的邊界,到達一個不生、不老、不死的境地。」佛陀明確地回答。
  聽到了佛陀這樣的回答,赤馬天子十分折服地讚歎說:
  「太神奇了,世尊!世尊這樣的回答。為什麼我會覺得神奇呢?因為我回憶起過去生時,曾經是一位名叫赤馬的外道仙人(修行人)。那時的赤馬仙, 練就一身了得的神足神通,能夠快速地騰空飛行。有多快呢?就像一位熟練的弓箭手,在他射出的箭通過樹影寬距離的短暫時間中,赤馬仙就能從東海跨過西海。那 時的赤馬仙心想:以我這樣了得的神通能力,應當可以飛到這個世界的邊緣。不僅心想,赤馬仙還真的付諸了行動,除了吃東西、少少的睡眠時間、大小便之外,每 天不停地展現神通,快速地往這個世界的邊緣騰空奔去。就這樣不停地飛了百餘年,還是到不了這個世界的邊緣,就死在路途中了。真是稀有啊!世尊作了這樣的回 答。」
  佛陀接著告訴赤馬天子說:
  「現在,我就以我們七尺的身軀,來告訴你什麼是世界,世界是怎麼形成的,怎麼止息的,以及止息的方法。
  赤馬天子!什麼是世間呢?世間就是染著的五類聚集(五受陰)。哪五類呢?是帶有愛染的物質類、情感類、思考想像類、意志類,以及辨識了別類。
  什麼是世間形成的根本因素呢?是愛染;包括表現於現在與未來,對自我、以及自以為我所擁有的各種形式的愛。
  什麼是世間的止息呢?對各種形式愛染的斷除、捨離、滅盡、無欲、息沒,就是世間的止息。
  世間止息的方法呢?是八正道:正見、正思惟、正語、正業、正命、正精進、正念、正定。
  赤馬!應當了知世間苦迫的真相,斷除世間所有的憂苦;應當了知形成世間的真正根源並斷除它;應當了知世間的寂滅並體證它;應當了知世間寂滅之道,修學這世間寂滅之道。赤馬!如果能夠這樣,才是真正的跨越了世間的邊緣,渡過了世間的愛染。」

按語:
  一、本則故事取材自《雜阿含第一三○七經》、《增支部第四集第四五經》、《相應部第二相應第二六經》,另參考《增壹阿含第四三品第一經》、《別譯雜阿含第三○六經》。
  二、赤馬天子所說的不生、不老、不死之處,其實就是指涅槃的境界。赤馬天子一開始之所以會向佛陀提那樣的問題,表示了他以為另有一個實在的涅 槃之處,有別於這個生老病死的世間。這是個錯誤的觀念,哪有在這個生老病死的世間之外,還存在著一個涅槃的世界呢!所以佛陀會明確地予以否定。這就讓我們 聯想到龍樹菩薩在《中論》〈觀涅槃品〉中說的:「涅槃之實際,及與世間際,如是二際者,無毫釐差別。」涅槃與世間的舞台(範圍;際),是一樣的,都是我們 這個五蘊身心。我們也應當從這個角度,來解讀該句偈頌的前一頌:「涅槃與世間,無有少分別,世間與涅槃,亦無少分別。」就是「煩惱即菩提」這樣的說法,也 應當從這個角度來理解。
  三、「此有故彼有,此無故彼無」的緣起世間,是找不到起頭與結尾的,當然也就無所謂邊界可得,即使神通了得的赤馬仙,也只是白費了百年的歲 月,得到了累死在途中的結局,哪裡到得了世間的邊緣呢!不僅實體的宇宙世間找不到邊緣,就是生死流轉,也找不到起頭。所以經中都以「無始」來形容,而說: 「眾生無始生死,無明所蓋,愛繫其頸,長夜生死輪轉,不知苦之本際。」(《雜阿含第九三七經》等)《中論》〈觀本際品〉中也說:「大聖之所說,本際不可 得。生死無有始,亦復無有終。」
  四、宇宙世間有多大呢?這是一個不能成立的問題;沒有答案的戲論!佛法關注的重心,是人生的苦迫,以及苦迫的徹底解決,佛陀一向是扣緊這個 重心來教化的。就苦迫的人生來說,世間的範圍,就是我們的五蘊身心。對我們有意義的世間並沒有太大,以感官與意識所建構出來的經驗世界,就是我們實際的世 間,《雜阿含第二三一經》間接地表示了這樣的意涵。
  五、本則故事也隱含了一個深意:不具正見的神通,再了得也沒有益處,就像赤馬仙的枉費力氣做白工,終究與佛法的修學無關。

066.自以為是創造主的大梵天王

相傳世間會發生大規模、毀滅性的火災、水災與風災。
  當毀滅性的火災發生時,光音天以下的眾生世界,都會被毀滅(水災與風災,更分別往上毀滅至遍淨天與果實天)。在毀滅發生前,依存於該世間的眾生,都會先離開。
  毀滅的順序是從地獄開始,所以地獄會先輪空。地獄有情的輪空,一方面是由於人間風氣的轉為善良,人們多行十善,聖賢、天神們也多來人間鼓吹修 習禪定,所以修成第二禪定往生第二禪天(即光音天)的人們大增,沒有人會再墮落地獄。另一方面是因為地獄有情的罪業逐漸受報完畢,也陸續往生人間,在人間 修習禪定。
  地獄輪空之後,接著是畜生、餓鬼,以及人間以上的諸天界,包括梵天都相繼輪空。輪空的情況是:眾天界有情在福盡命終之後,來生人間,得人身後修得第二禪以上的定力,然後往生光音天(或以上)的世間。
  最後,人間也輪空了,世間出現了第二太陽,然後陸續增加到六個太陽,引起大火焰,光音天以下的世間,就全都被燒毀了。
  大火災過後,經一段漫長的時間,光音天以下的世界再次逐漸形成:首先出現的是梵天世界。有一次,當梵天界形成時,有一位在光音天中福盡命終的有情來生於此,他仍保有光音天有情以意念溝通、以喜為食、身體純淨發光、輕盈飛翔、壽命極長的特性。
  這位有情在梵天界經過漫長時間的獨住,逐漸感到無聊,而渴望有其他有情也能來生梵天界與他為伴。當他升起這樣的渴望時,正好有另一位有情從光 音天福盡命終,來生梵天界中,於是,先前的那一位,錯以為這是因為他的渴望意念所成,便起了這樣的念頭:「我是梵天、大梵天、全能者、不敗者、一切萬物之 支配者;世界之自在主、一切之創造主、化生主、一切之主宰者,是已生、未生者之父。」後來陸續生於梵天界的有情,壽命、長相都比不上那第一位,也以為第一 位有情是創造主,能支配一切萬物,享有較大的權力。
  之後,有一位晚生於梵天界的有情,從梵天福盡命終,來生於人間為人,在人間精進禪修而得宿命神通,以此神通力憶念起他過去生在梵天界的情 形,於是,開始宣說那一位大梵天王(即第一位生於梵天界的有情),確實是創造主,一切萬物的主宰支配者,是常恆、堅固、常住不變的,我們都是由他所化生 的,他是所有已生、未生有情之父。
      ※        ※        ※
  有一次,佛陀告訴長者堅固說,僧團中曾有一位具有神通力的比丘,心中起了一個疑問,心想:到底大家所說的物質四大元素地、水、火、風會在哪裡滅盡呢?於是展神通到各個天界去問天神,但都得不到答案。
  有一天,當他來到梵天界時,梵天界的眾神告訴這位比丘說,你應該去問那位大梵天王,他是創造主,可以給你答案。於是這位比丘找到了大梵天王, 當眾向他請益。然而,大梵天王在眾神面前只一再地以「我是大梵天王,沒有其他比我更厲害的……我是萬物的創造者,眾生之父。」來搪塞他。這位比丘對這樣的 回答當然不滿意,再三指出大梵天王答非所問,迫得大梵天王只好拉著這位比丘的右手,到一個沒有其他梵天眾的角落,悄悄地告訴這位比丘說:
  「我也不知道答案啊!但梵天眾們都說我是創造者,智慧第一,我不能在他們面前表明我不知道。你實在也夠笨了,不去問人間的佛陀,跑來這裡問我,你應該好好記住佛陀告訴你的。」

按語:
  一、本則故事前段取材自《長阿含第三○經》〈三災品〉,《中阿含第八七日經》、《增壹阿含第四○品第一經》、《增支部第七集第六二經》,《長 阿含第一五阿[少+兔]夷經》,《長部第二四波梨經》,後段取材自《長阿含第二四堅固經》,《長部第一一堅固經》。另參考《長部第一梵網經》,《長阿含第 二一梵動經》。
  二、依佛法的緣起觀,即使是我們賴以生存的天地世間,也是因緣所生,無常變化的,只是世間形成、穩定、崩壞、消散的過程,進行的十分緩慢,難以用日月歲數來計算。
  三、長久以來,每天太陽從東邊升起,西邊落下,我們無從想像這個世間也有崩壞的一天,所謂天長地久,連一些具有禪定神通力的有情,也無法知道這世間的成壞無常變化,於是「常見」,或者部分是常(指創造主大梵天王)、部分非常(被創造者)的邪見就很容易形成。
  四、本則故事說世間將毀滅前,依存於該世間的眾生,都會先往生他處世間,展現了早期佛教,對有情與其所依存世間輾轉相依的看法。
  五、依本則故事,地獄確實是會輪空的,天界或三惡道有情也會輪空,他們都是先來生人間,在人間修得禪定,於命終之後才往生光音天,人間就像個中繼站,也像個樞紐,表現了早期佛教以人為本,重於人類「梵行勝」特色的觀念。
  六、依《雜阿含第二六四經》、《中阿含第六一牛糞喻經》、《中阿含第一三八福經》、《增壹阿含第一○品第七經》,佛陀自憶宿命,說其過去也曾做過大梵天王,不過還是不能免於無常墮落。
  七、依《中阿含第一五四婆羅婆堂經》、《長阿含第五小緣經》與《增壹阿含第四○品第一、三經》的記載,最初人類也是來自於光音天的。

065.遍尋不著瞿低迦的識

 有一次,佛陀遊化到摩揭陀國,住在首都王舍城東方的毘婆羅山七葉窟中。
  那時,尊者瞿低迦也在王舍城附近的仙人山,住在黑岩石洞中,獨自一人精進禪修。
  尊者瞿低迦在禪修中,因禪定力的專注,獲得了暫時的「意解脫」,但不久之後,又因定力不足而退失了。尊者瞿低迦繼續努力,精進不懈,不久,又 再一次地進入了「意解脫」。不過,和上一次一樣,這回的「意解脫」,也只是暫時性的留駐,不久之後就又退失了。就這樣,得證、退失,反覆發生了六次。
  雖然反覆經歷了六次退失,但尊者瞿低迦仍然不氣餒的繼續精進禪修,當第七次又證入解脫時,他心想:
  「我獨自在這裡精進禪思,努力修行,為的是讓自己能夠從修行中成就獲益。之前已經得證「意解脫」六次,也退失了六次,現在是第七次證入了,我應當把握這次機會,乘還沒退失之前,以刀自殺,斷絕這來自生理的干擾,以免又發生第七次的退失。」
  當尊者瞿低迦這麼打算時,惡魔王波旬知道了,心想:
  「如果真的讓這位比丘自殺成功了,他必然會離開我掌管的世界。不能讓他自殺!我應當去告訴他的老師,來阻止他自殺。」
  於是,惡魔王波旬就來到佛陀住處,告訴佛陀說:
  「這位大智、大雄、大自在神力的成就者啊!你有一位被熾火攻心的弟子,正準備自殺呢!大牟尼!你應當去制止他,不要讓他自殺了。哪有在世尊正法、律中修學的比丘,會因無法修成而自殺的道理呢?」
  就在惡魔王波旬對佛陀講這些話時,尊者瞿低迦舉刀自殺了。
  佛陀聽了惡魔王波旬的這番激將之辭,同時也知道尊者瞿低迦舉刀自殺了,就回答惡魔王波旬說:
  「放逸的波旬!你一定是為了自己自私的目的才來找我的,哪裡是為了瞿低迦呢!瞿低迦是位堅定於修學的比丘,他常讓自己安住在禪定中,不論是在 白天或在夜裡,他都不顧自己性命精進勤修。他已經很清楚地明白,在欲界、色界、無色界中生死流轉的恐怖,而徹底的斷除了貪愛,他已經摧毀了你們魔軍的干 擾,證得解脫,入涅槃了。」
  聽了佛陀這麼說,失望的惡魔王波旬,覺得自己又失去了一位眷屬,所以既懊惱又憂心,就悄悄地消失離開了。
  惡魔王波旬一離開,佛陀就邀集了附近的比丘們,一同到仙人山的黑岩石洞,去探望自殺入涅槃的尊者瞿低迦。
  遠遠地,世尊就看到在石洞內,枕臂臥在床上的尊者瞿低迦軀體,又看到有一股朦朧的黑霧,在尊者瞿低迦軀體的四周上下飄繞。於是,佛陀告訴比丘們說:
  「比丘們啊!你們看到一股朦朧的黑霧,在尊者瞿低迦軀體的四周上下飄繞了嗎?」
  「世尊!看見了,正如您所說的。」
  「比丘們!這是惡魔王波旬,在尊者瞿低迦軀體的四周上下飄繞,他正在找尋瞿低迦死後的識到哪裡去了。然而,瞿低迦比丘舉刀自殺時,心中沒有絲毫的貪愛與執著,他的識已經入涅槃而不再有安住處了,哪裡還找得到呢!」
  佛陀這麼說,是肯認尊者瞿低迦已經成就解脫,也就是受了「第一記」。
  這時,惡魔王波旬又來找佛陀,對佛陀說:
  「東、西、南、北、上、下,我遍尋不著瞿低迦的識往哪裡去了。」
  佛陀回應他說:
  「這麼一位堅定、一切無所求的修行者,他徹底的拔除了貪愛的根本,瞿低迦已經入涅槃了。」

按語:
  一、本則故事取材自《雜阿含第一○九一經》、《相應部第四相應第二三經》、《別譯雜阿含第三○經》。
  二、七葉窟,大概是類似山洞的石窟,以洞前有七葉樹而得名。佛入滅後,佛陀的諸大弟子,由大迦葉召集,就是在此地作佛滅後的第一次結夏安居,並進行第一次佛教聖典的結集。
  三、仙人山,音譯為伊師迦山。傳說,過去有許多仙人(應該是指有成就的修行人)在此山中修道而得名。(參考《中華佛教百科全書》第一八四九頁)
  四、波旬,依《佛本行集經》說,他是欲界內的統領(大正大藏經第三冊第七七四下),所以,他會阻擾想要斷除欲貪的修行者,因為斷除了欲貪,就 不再是他所統領的欲界眷屬了。《相應部第四相應第二四經》就說,波旬曾經跟蹤、監視佛陀達七年之久,想要找出佛陀的不是,但都無所得。《阿含經》中,也有 許多魔王波旬干擾佛弟子修學的紀錄。依印度傳統的世界觀,眾生的世界中,福報最上的是無色界,其次是色界(大梵天就屬於這一界),最低的是欲界(包括六個 欲界天、人間、三惡道等,參考《長阿含第三○世記經》)。欲界中最高的,是他化自在天,《瑜伽師地論》說此處有魔宮(大正大藏經第三○冊第八○九上),大 概就是魔王波旬的住處吧。
  五、依本故事來推斷,尊者瞿低迦應該是屬於重禪定這類的修行者,若參考故事第八九〈須深盜法〉,可知道還有一類不重「根本定」的修行者,同 樣也能證得解脫。故事中說,尊者瞿低迦所證入,然後又退失的「意解脫」,南傳作「心解脫」(cetovimutti),顯然不是指生死解脫的「解脫」,而 是定力的一類,因為生死解脫一證入就不會再退失的。依《相應部第四相應第二三經》英譯本的註解,說定力的退失,與生理狀況不佳有關。註解中並列舉印度傳統 醫學中所說的風病、膽病、痰病為例,說患這類慢性病的人,對禪定的修練,有一定負面的影響,這與平常人在生理狀況不佳時,精神專注力也會變差類似。
  六、尊者瞿低迦自殺死亡的那一刻,心中沒有絲毫貪愛與執著而證入了解脫,這是極為特殊難有的。在《阿含經》中,自殺而得到佛陀「第一記」 的,除了尊者瞿低迦外,還有尊者跋迦梨(《雜阿含第一二六五經》、《相應部第二二相應第八七經》)與尊者闡陀(《雜阿含第一二六六經》、《相應部第三五相 應第八七經》)。後面這兩位尊者,都是在疾病困頓,造成生理上極大痛苦的情形下發生的,所以,三個案例都與生理的干擾有關。而尊者跋迦梨死後的軀體四周, 也和本則故事一樣,有惡魔波旬遍尋其識不著的記載。
  七、解脫者入滅後,識不再有安住處,這不是一般平凡人所能想像的,經典確實都是這樣描述的。如《雜阿含第九六二經》形容說,解脫就像熄滅的 火、斷了根的樹一樣,「於未來世永不復起,若至東方;南、西、北方,是則不然,甚深、廣大、無量、無數,永滅。」《雜阿含第六四經》則說,一般人的 「識」,要在色、受、想、行等四個識所安住處(四識住)「攀緣、愛樂、增進、廣大、生長」,一旦離開了貪愛(如解脫者),識與「四識住」的攀緣關係就斷 了,兩者的連結一旦斷了,則「識無所住,無復增進、廣大、生長」,《相應部第二二相應第三經》就說,色、受、想、行是「識之家」。此外,《雜阿含第三九 經》也有相同的內容,連同與這些經相當的《中部第七二婆蹉衢多火喻經》、《相應部第二二相應第五四經》、《相應部第二二相應第五五經》,都可以與本則故事 對照參考。

064.只能依附身心生存的識

有一次,佛陀在舍衛城祇樹給孤獨園,教導比丘們說:
  「比丘們!植物利用五種方式繁殖,哪五種呢?有從根部繁殖的,稱為根種子;有從莖部繁殖的,稱為莖種子;有從節處繁殖的,稱為節種子;有從落葉直接生根的,稱為自落種子,有從種子發芽繁殖的,稱為實種子。
  這五種種子如果不壞、不腐,足夠成熟,一遇到有土壤與水分的環境,就能發芽成長而繁殖開來。
  比丘們!那些種子,就如同糾取諸蘊聚集的識。
  土壤就如同四個識所安住處。
  水分呢?就像識的貪喜攀緣。
  識在哪四個地方貪喜攀緣安住呢?就在色、受、想、行等四個地方貪喜攀緣安住;在那裡經由喜貪潤澤,而生長增廣。
  比丘們!如果說,離開色、受、想、行而有識的安住處,那是無法理解,也無法經驗的,只有徒增大家的困惑而已。
  比丘們!如果能於色處斷貪愛,一旦離貪愛後,色的安住處就被封鎖,識與色的繫縛就斷了。繫縛一斷,攀緣就斷了,識就失去了安住處。一旦失去安 住處,識就不能生長增廣。同樣的道理,受、想、行等其它三個識的安住處也一樣,只要斷了貪愛,識與四個安住處就失去了聯繫,就沒有安住處。沒有安住處的 識,因不能生長增廣而解脫了。解脫了以後,於世間的一切都無所取著。無所取著的緣故,所以自知已證得涅槃而說:我的生死已到了盡頭,清淨的修行已經確立, 該作的都已完成,自己知道不會再有下一生了。
  不再攀緣執取下一生的識,我說不會再到東西南北、四維上下到處攀緣,只會看到緣起正法,而想要趣入涅槃、寂滅、清涼、清淨、真實。」
      ※        ※        ※
  有一次,尊者舍利弗在傍晚時分,禪修告一段落後,去見尊者摩訶拘絺羅。兩人見面,問訊寒暄後,尊者舍利弗問尊者摩訶拘絺羅說:
  「拘絺羅學友!老會發生嗎?」
  「舍利弗學友!會啊!」
  「拘絺羅學友!死會發生嗎?」
  「舍利弗學友!會啊!」
  「拘絺羅學友!老與死的發生,是由於自作?還是他作、自他共作,或是無因無緣的偶然呢?」
  「舍利弗學友!老與死的發生,不是由於自作,也不是他作、自他共作或無因緣,而是因為誕生了的緣故。」
  「拘絺羅學友!那誕生,是由於自作?還是他作、自他共作,或是無因無緣的偶然呢?」
  「舍利弗學友!誕生是因為『有』的業力蓄積成熟緣故。」
  就這樣,尊者舍利弗一路追問,尊者拘絺羅一路解答:「有」的形成,是因為「取」;取的形成,是因為「愛」;愛的生成,是因為「受」;受的生成,是因為「觸」;觸的形成,是因為有「六入處」;六入處的生成,是因為「名色」;名色的生成,是因為「識」。
  「拘絺羅學友!那識的生成,是由於自作?還是他作、自他共作,或是無因無緣的偶然呢?」
  「舍利弗學友!識的生成,是因為名色的身心和合緣故。」
  「拘絺羅學友!前面你說名色的生成,是因為識的緣故,後面又說識的生成,是因為名色的緣故,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呢?應當怎麼來理解呢?」
  「舍利弗學友!我來打個比方,這樣比較好理解。譬如,如果要將三根蘆葦在空地上豎立,則三根蘆葦必須輾轉相依,才能鼎立起來。如果拿掉一根,其他兩根就會立不住,而拿掉的那一根,也同樣立不起來。識依於名、色的情形,就像這樣,三者必須輾轉相依,才能生長。」
  聽了尊者摩訶拘絺羅的這番解說,尊者舍利弗心中十分佩服,就以種種的讚歎來稱揚他,並且說:
  「拘絺羅學友,如果比丘能依於對老死、生、有、取、愛、受、觸、六入處、名色、識等的厭患、離欲、滅盡而說法,可以稱他為法師比丘了。如果依 著對老死等厭患、離欲、滅盡而修,則可以稱他為依法次第修行比丘了。如果對老死等厭患、離欲、滅盡,不取著而解脫,則可以稱他為現法涅槃比丘了。」

按語:
  一、本則故事前段取材自《雜阿含第三九經》、《相應部第二二相應第五四經》,後段取材自《雜阿含第二八八經》、《相應部第一二相應第六七經》。
  二、故事的前段,說明「識」、「色受想行」、「貪愛」等三支,在生死輪迴中的相互關係,後段則以三支蘆葦的豎立為譬喻,說明「識」、「名」、 「色」輾轉相依的情況,兩者有許多共同處,而其中之一,就是「識只能依附於名色、四識住的身心中」,即不能單獨生存的觀念。這個觀念,值得提供給「中陰 身」即是「識」,或者說人死後的「識」會「漂流」多少天後,才去往生「投胎」的信仰者,一個重要的思惟參考。
  三、什麼是「名色」?「色」是指物質類的,應無疑義。而「名」呢?若依《雜阿含第二九八經》說,「受、想、行、識」等「四無色陰」,亦即五 蘊中的四個非物質類組合,稱為「名」。若依《相應部第一二相應第二經》說,「受、想、思(行)、觸、作意」稱為名。比對本則故事「識緣名色,名色亦緣識」 的對稱用法,「名」應不包含「識」比較妥當。
  四、解脫者的識,「不會再到東西南北、四維上下到處攀緣,只會看到緣起正法,而想要趣入涅槃、寂滅、清涼、清淨、真實。」《雜阿含第二八八 經》原經文作:「我說彼識不至東、西、南、北,四維、上、下,無所至趣,唯見法,欲入涅槃、寂滅、清涼、清淨、真實。」與故事第六五〈遍尋不著瞿低迦的 識〉,以及故事第九八〈闡陀的證入〉中,尊者闡陀長老的名言:「不復見我,唯見正法」相當一致,可以參考。
  五、貪愛止息了,經中以油燈不加油(《雜阿含第二八五經》、《相應部第一二相應第五三經》),大火不加薪材(《雜阿含第二八六經》、《相應 部第一二相應第五二經》),大樹斷了根(《雜阿含第二八三經》、《相應部第一二相應第五五經》)來形容,相當值得未解脫的我們略作揣摩。
  六、故事的後段,說的都是深徹的佛法,又為佛法不限於佛說的一例。

063.同一個識在輪迴嗎? ──嗏帝比丘的邪見

 有一次,佛陀來到憍薩羅國的首都舍衛城遊化,住在城南郊外的祇樹給孤獨園。
  同住在祇樹給孤獨園附近的比丘們中,有一位原為漁夫兒子的比丘,名叫「嗏帝」,他告訴其他比丘說:
  「我確實聽世尊說過,在生死中流轉的識,是不變的。」
  其他比丘們知道了,紛紛來規勸他說:
  「嗏帝學友!不要這樣說,不要誹謗世尊,世尊不曾這樣說。世尊用各種方法,都在教導我們『識為因緣所生,離開因緣條件,就無所謂的識』,怎麼會像你說的那樣呢!」
  但是,嗏帝比丘一直堅持己見,聽不進其他比丘的糾正勸導。大家沒辦法,只好去稟告佛陀。
  佛陀請人叫嗏帝比丘來當面確認,嗏帝比丘還是那樣說。於是,佛陀便更進一步追問嗏帝比丘:
  「嗏帝!你說的識,指的是什麼?」
  「世尊!就是那能說、能感受、能到處經歷善、惡行而受業報者。」
  「你這個愚癡人啊!究竟從誰那裡聽我這樣說的?我不是用各種方法說明『識為因緣所生,離開因緣條件,就無所謂的識』嗎?你這個愚癡人啊!我不曾這樣說,而你自己卻作這樣的曲解與誹謗,這會傷害你自己,增加你自己的罪過,會讓你長遠受苦的。」
  於是,佛陀轉問在場的其他比丘,其他比丘都同聲回答:
  「世尊!您確實用各種方法教導『識為因緣所生,離開因緣條件,就無所謂的識』。」
  「很好!很好!比丘們!你們都記得我所說的『識為因緣所生,離開因緣條件,就無所謂的識』,所以,識隨著所引生的因緣,就有不同的名稱,如從 眼睛看見東西所生起的識,就稱為『眼識』;從耳聽聲、鼻聞香、舌嚐味、身觸物、意識法的因緣而生起的識,就分別名為『耳識』、『鼻識』、『舌識』、『身 識』、『意識』,這就像火,其名稱可以從所引生的燃料來稱呼一樣,如燒木柴的火,稱為木火;燒一捆捆柴的火,稱為薪火;燒乾草的火,稱為草火;燒乾糞的 火,稱為糞火;燒穀殼的火,稱為穀殼火;燒垃圾的火,稱為垃圾火。
  很好!很好!比丘們!你們都記得我所說的。只有這個愚癡的嗏帝比丘,顛倒了文句與含義,既誹謗了我,也傷害了自己,更犯下了大罪過。你這個愚癡人!知錯了嗎?」
  受佛陀這般責備,嗏帝比丘內心憂慼,無言地低頭,若有所思。
  佛陀責備過嗏帝比丘後,繼續告訴比丘們說:
  「比丘們!你們看到眾生了嗎?」
  「看到了,世尊!」
  「比丘們!你們看到眾生需要依賴食物提供的營養,才能生存嗎?」
  「看到了,世尊!」
  「比丘們!你們看到當食物供給的條件消失了,眾生就會死亡嗎?」
  「看到了,世尊!」
  「比丘們!如果不確定以上說的這一些,那麼就會有懷疑,不是嗎?」
  「的確,世尊!」
  「比丘們!如果以正慧如實見以上所說的這一些,那麼就不會有所懷疑了,不是嗎?」
  「是的,世尊!」
  「比丘們!如果你們對這清淨、明亮的正確知見起了執著:珍愛它、寶貝它、擁有它,那算瞭解我教導過你們的筏喻法:筏是用來渡河,不是用來喜愛執著的嗎?」
  「不算瞭解,世尊!」
  「比丘們!如果有外道問你們:『道友!你們確知這樣清淨、明亮的正確知見,有什麼意義?有什麼用處?有什麼功德呢?』你們應當怎麼回答?」
  「世尊!我們會這樣回答:『道友!清淨、明亮的正確知見,是為了厭離欲貪,是為了離欲,是為了如實知的緣故』。」
  「很好!很好!比丘們!你們確實應該這樣回答。
  比丘們!眾生當生與來生,都需要四種食物來維持與延續生命。哪四種呢?即物質性的摶食,可以生起感受的觸食,求生意志的思食,以及攀緣執取的識食。
  比丘們!這四種食物的需求從何而來呢?其根源的『集』是什麼?從哪裡生起,從哪裡製造出來的呢?
  那是『愛』!
  愛又是從何而來?其根源的『集』是什麼?從哪裡生起,從哪裡製造出來的呢?是受;觸;六入處;名色;識;行;無明。這就是從無明而有行,從行 而起識,從識而起名色,從名色而起六入處,從六入處而起觸,從觸而起受,從受而起愛,從愛而起取,從取而起有,從有而起生,從生而有老病死、憂悲惱苦。
  因此,無明滅則行滅,行滅則識滅,識滅則名色滅,名色滅則六入處滅,六入處滅則觸滅,觸滅則受滅,受滅則愛滅,愛滅則取滅,取滅則有滅,有滅則生滅,生滅則老病死、憂悲惱苦滅。
  比丘們!有了這樣的知見,還會耽湎於過去,想著:『我過去存在或不存在?我過去是什麼?後來又變成怎樣?過去如何?』嗎?」
  「不會的,世尊!」
  「有這樣的知見,還會飛馳於將來,想著:『我將來會存在或不會存在?我將來會是什麼?之後又會變成怎樣?我將來會如何?』嗎?」
  「不會的,世尊!」
  「有這樣的知見,還會困惑著眼前『我存在或不存在?我是什麼?如何存在?生從何來?死往何去?』嗎?」
  「不會的,世尊!」
  「比丘們!有這樣的知見,還會犯『殺父、殺母、殺阿羅漢、破和合僧團、惡意讓如來流血』等五大重罪嗎?還會故意犯戒、捨戒、放棄在僧團中修學嗎?或者,轉向跟隨外道修學、求福、持咒,以求離苦息苦嗎?」
  「不會的,世尊!」
  「比丘們!有這樣的知見,還會有第八次的輪迴受生嗎?」
  「不會的,世尊!」
  「比丘們!有這樣的知見,還會因尊敬老師而說嗎?會因大沙門世尊這樣說就跟著說嗎?還會去追隨其他人為老師嗎?還會獻身於尊奉一般沙門、婆羅門,重返他們的喧鬧討論,以及求吉祥的符號儀式嗎?」
  「不會的,世尊!」
  「比丘們!你們只會說自己所知、所見,以及自己所瞭解的,是嗎?」
  「是的,世尊!」
  「很好啊!比丘們!我以『當生可見證、可直接領受、勸引驗證、向上引導、智者內證』的正法來教導大家,我為大家說的,就是這樣的法。
  比丘們!有『健康』的『精卵結合』,以及有相應的『識』三個因緣俱足了,才會有胎兒。經九個月或十個月的懷孕,嬰兒才會出生。嬰兒出生後漸漸養育長大,生理上諸根也漸漸成熟。
  生理上諸根成熟以後,由於不具正念,對心解脫、慧解脫不如實知,所以,當眼看、耳聽、鼻聞、舌嚐、身觸、意識時,遇到喜歡的就樂著,不喜歡的 就憎惡,因而罪惡的行為就在其中不斷地發生。這樣,從覺受的樂愛,就有了執取;有了執取,就有蓄勢待發的有;然後是生老病死,憂悲惱苦的大苦聚集。比丘 們!這一切,不都是以具足愛,由愛所繫縛而形成的一連串相接續的嗎?」
  「是啊,世尊!」
  「比丘們!正等正覺的如來,心具正念,對心解脫、慧解脫如實知,所以對每一個眼看、耳聽、鼻聞、舌嚐、身觸、意識,喜歡的不會樂著,不喜歡的 也不會憎惡。這樣,對覺受不會有樂愛,樂愛止息了,取、有、生老病死、憂悲惱苦的大苦,也就止息了。比丘們!這一切,不都是以愛的息滅,而達到解脫的 嗎?」
  「是啊,世尊!」
  「比丘們!要記住這愛盡解脫的簡要教導,也要記得嗏帝比丘,這個被困在愛之大網束縛中的漁夫子之例子。」

按語:
  一、本則故事取材自《中部第三八愛盡大經》、《中阿含第二○一嗏帝經》。
  二、嗏帝比丘所說的識,就是主導覺知、感受、行為、業報,也就是一般人通稱的靈性、靈魂。如果說,生死輪迴中有一不變者在,不論稱它為「識」、「靈」、「魂」、「我」,那又有什麼不同呢?不就是印度《奧義書》以來所說的「真我」嗎?難怪嗏帝比丘要受到斥責。
  三、在佛陀到處教導「無我」的環境下,佛弟子中竟然還有嗏帝比丘這樣的誤解,真可謂「佛以一音說法,眾生各得其解」了。
  四、「比丘們!如果有外道問你們:『道友!你們有這樣清淨、明亮的正確知見,有什麼意義,有什麼用處,有什麼功德呢?』……你們確實應該這樣回答。」一段,取自《中阿含第二○一嗏帝經》,《中部第三八愛盡大經》中無。
  五、「還會去犯『殺父、殺母、……還會有第八次的輪迴受生嗎?」一段,取自《中阿含第二○一嗏帝經》,《中部第三八愛盡大經》中無。其中,「還會有第八次的輪迴受生嗎?」亦即表示最多只還會有七次的生死流轉,間接地指「初果」。
  六、「會為了尊敬老師而說嗎?……以及求吉祥的符號儀式嗎?」一段,取自《中部第三八愛盡大經》,在《中阿含第二○一嗏帝經》中,次第與意涵均略有差異。
  七、「識」,為形成胎兒的三個要件之一,《中部第三八愛盡大經》作「康達婆」;《中阿含第二○一嗏帝經》作「香陰」。「康達婆」,又譯為「乾 闥婆」,為好色之樂神,喜歡看夫妻敦倫之樂(參考《中華佛教百科全書》第三七五三頁中),而有所借用。但不論是「康達婆」亦或「香陰」,這樣的用法恐怕是 比較後來的。若以整體《阿含經》中的慣用詞來看,聯繫一期生命到另一期生命還是以「識」一詞用的最多。
  八、如同眼識、耳識等識的不同稱呼,後來將從前生來到此生之識,稱為「結生識」,從此生到來生,稱為「有取識」,這也是「識」在不同情況下,為展現其不同作用之偏重,而給予不同稱呼的又一例。
  九、我們再一次看到,「愛」在生死流轉中舉足輕重的教說。連同「我」的錯誤見解(即「無明」),成為佛法修學的重要軸心。

062.誰受苦樂

有一次,佛陀與眾多比丘在前往摩揭陀國首都王舍城的途中,遇見了專程前來迎接的摩揭陀國國王頻婆娑羅王。
  頻婆娑羅王帶領著眾多的摩揭陀人,禮見了佛陀。國王慎重地三次自稱姓名,自我介紹後,其他的摩揭陀人,也紛紛上前禮見佛陀,然後圍坐在佛陀的四周。
  這時,摩揭陀人所尊敬愛戴的尊者鬱毘邏迦葉,也在跟隨佛陀的比丘眾中。摩揭陀人都認得尊者鬱毘邏迦葉,知道他是一位無所執著的聖者,但對佛陀卻還陌生,因而摩揭陀人都在懷疑:尊者鬱毘邏迦葉是不是佛陀的老師,直到尊者鬱毘邏迦葉尊稱佛陀為老師之後,才不再懷疑。
  佛陀知道摩揭陀人不再懷疑了,就開始為他們說法。佛陀先引發他們歡喜學習的興趣與意願,然後再教導有關布施、持戒、生天之法,說明五欲的墮落 與危險,生死的污穢,離欲的功德,佛法修學方法的清淨等這一類「端正法」,使他們具備接受佛法核心法義的歡喜、柔順、耐性、向上、專注、無疑、明淨之心 境,接著才說「正法要」,教導苦、集、滅、道等四聖諦。佛陀說:
  「大王!應當要知道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是生生滅滅的,就像下大雨時,雨滴落在水面上,被打起水泡的生生滅滅一樣。
  大王!如果能如其真實地了知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等五蘊,那麼就能對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不執著、不計較、不染污、不戀住,不樂於以色、受、想、 行、識是我,這樣,就不會再有來世的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,而成就『無量、不可計數、無限、止息、寂靜』的解脫境界。一旦捨離了此生的五蘊,就不會再有下一 個五蘊了。」
  聽到這裡,許多摩揭陀人心想:如果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果真都是無常變化著的話,那又是誰活著?是誰在受苦、受樂?
  佛陀知道了他們心中的疑惑,接著就說:
  「愚癡凡夫不曾聽聞正法,以為有一個實在的我而執著,但事實上卻是無我、無我所;是緣起空之我、緣起空之我所,一切都是因緣具足則生,因緣消 散則滅的。就是所有的苦,也是由因緣的聚集而生起的,所以,如果因緣消散了,苦也就滅除了。如來能見眾生生死相續的因緣,就依此而說:有生有死。
  我以天眼如實見眾生隨其業力,從此世之死到往生來世之種種。如果眾生身、口、意作惡,會因為這樣的因緣而往生地獄之類的惡處之中;如果眾生 身、口、意為善,會因為這樣的因緣而往生天上之類的善處之中。我深知這些,但我不說其中有一個能說、能感受、能到處經歷善、惡行的不變受業報主體。
  大王!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是常恆不變的呢?還是無常的呢?」
  「是無常,世尊!」
  「如果是無常,會是苦呢?還是非苦呢?」
  「是苦,世尊!」
  「如果是無常,是苦,是變易的,多聞正法的聖弟子,會認為『這是我,這是我所擁有的,我就在其中』嗎?」
  「不會的,世尊!」
  「大王!所以,你應當這樣學:所有的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,這一切都不是我,也不是我所擁有的,更沒有我在其中,應當以智慧如其真實地了知。
  大王!如果有多聞正法的聖弟子,能夠作這樣的如實觀,便能厭離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,能厭離就能無欲,能無欲,便得解脫,解脫後,便得解脫之智:我的生死已到了盡頭,清淨的修行已經確立,該作的都已完成,自己知道不會再有下一生了。」
  佛陀說到這裡,頻婆娑羅王與其他眾多的聞法者,遠塵離垢,得法眼清淨;見法、得法、覺法而自己解決了對法的疑惑,不需要再依賴別人,不再猶豫而證得了初果,於佛陀教導的正法中,無所畏懼。於是,頻婆娑羅王從座位起來,向佛陀頂禮,並說:
  「世尊!從現在起,我歸依佛、法、僧眾,但願世尊接受我為在家佛弟子!從今天起,終身歸依,直到命終。」

按語:
  一、本則故事取材自《中阿含第六二頻鞞娑邏王迎佛經》。
  二、一般人聽到無我,總是難以接受。不是感到害怕,就是覺得善惡業報會無所著落。遇到這種情形,佛陀還是從無常的事實教起,從無常、苦而導入無我。
  三、佛陀「能見眾生生死相續的因緣,就依此而說:有生有死。」那麼,從此生之死到來世之生,到底是如何相續的呢?一般常以具「後有愛」的「有 取識」來解說。但對這樣的解說,可能又會產生「有一個識」在生死中來來去去的想法,一個統一的、常恆的、固定的「識」又隱隱約約地成形,「我」之邪見又在 其中了。以「識」來說明生死相續,還得把握此「識」也是緣起的,相依而無法獨存的、無常的、變化的,才不致於又回到「我」的窠臼之中而不自覺。

061.焰摩迦的我見

 有一次,尊者舍利弗到憍薩羅國的首都舍衛城遊化,住在城南郊外的祇樹給孤獨園。
  那時,有一位名叫焰摩迦的比丘,起了一個錯誤的念頭,對人說:
  「依我理解世尊的說法,解脫的阿羅漢一旦命終後,流轉生死的『我』就斷滅無餘,一無所有了。」
  其他比丘知道焰摩迦比丘這麼說後,都紛紛跑去勸他:
  「焰摩迦學友!佛陀不會這樣說,請你不要誣陷世尊、誹謗世尊!你應當趕快拋除這樣的邪見。」
  然而,焰摩迦比丘一直不認為他的想法是錯的,對來勸他的比丘們說:
  「諸位尊者,我這樣說才是對的,你們都不對!」
  比丘們眼見說服不了焰摩迦比丘,就去向尊者舍利弗求援。
  尊者舍利弗瞭解了原委後,找了個空,專程去見焰摩迦比丘。
  見了面後,尊者舍利弗首先澄清他的耳聞,當面向焰摩迦比丘問道:
  「焰摩迦學友!你曾說:『依我理解世尊的說法,解脫的阿羅漢一旦死了以後,流轉生死的我就斷滅無餘,一無所有了。』對嗎?」
  「確實是這樣,學友!」
  「焰摩迦學友!讓我來問你一些問題,你要照你想的回答。
   五蘊中的色,是不變的常呢?還是無常?」
  「舍利弗學友!是無常。」
  「如果是無常的,會生起苦,是苦嗎?」
  「是苦。」
  「若是無常、苦,那是變易之法了。多聞的佛弟子,會對這變易之法的色,認為這色就是我,或者認為這色是我所擁有的,或者認為色中有我、我中有色嗎?」
  「不能,舍利弗學友!」
  「五蘊中的其他四蘊:受、想、行、識也一樣。
   再來,五蘊中的色,是從前世,經今生,到來世的主體;在生死流轉中來來去去的『如來』嗎?」
  「不是的,舍利弗學友!」
  「那受、想、行、識是如來嗎?」
  「也不是的,舍利弗學友!」
  「那異於色有如來嗎?異於受、想、行、識有如來嗎?」
  「沒有,舍利弗學友!」
  「或者,色中有如來嗎?受、想、行、識中有如來嗎?」
  「沒有,舍利弗學友!」
  「如來之中有色嗎?如來之中有受、想、行、識嗎?」
  「沒有,舍利弗學友!」
  「離開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,其他處有如來嗎?」
  「沒有,舍利弗學友!」
  「焰摩迦學友!世尊體證法,親證真實,在真實中,無所執著、無所施設,你怎麼會說:『依我理解世尊的說法,解脫的阿羅漢一旦死了以後,流轉生死的我就斷滅無餘,一無所有了。』呢?這樣說對嗎?」
  「不對,舍利弗學友!」
  「焰摩迦學友!既然如此,那之前你為何要那樣說呢?」
  「舍利弗學友!之前,我因為無知,所以那樣說,現在聽了你的解說,已經斷除先前的邪見,體悟正法了。」
  「焰摩迦學友!如果是這樣,那你說說看,假如現在有人問你,解脫的阿羅漢命終以後怎麼了,你會怎麼回答?」
  「舍利弗學友!我會這樣回答:解脫阿羅漢的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都是無常的,因為無常,所以是苦,解脫阿羅漢的苦已經息滅、寂靜、清涼、永沒了。」
  「善哉!善哉!焰摩迦學友!正是應該這樣回答。為什麼呢?因為解脫阿羅漢的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都是無常的,無常,所以是苦的,所有無常、苦的事物,都是生滅變化的,不存在著永恆不變的主體,可以說常、說斷的。」
  經過了尊者舍利弗這番開導,焰摩迦比丘遠塵離垢,得法眼清淨。
  接著,尊者舍利弗又為焰摩迦比丘說了一個譬喻:
  「如果有人與一大戶人家的主人結怨,為了報仇,就混入這大戶人家充當卑微的僕人,每天晚晚睡早早起,隱忍屈辱,全意奉承取悅主人。當取得主人信任後,在主人對他毫無戒心之下,就一刀取了主人的性命。
  焰摩迦學友!那位仇家,一開始就決定要謀害大戶人家的主人,而大戶人家從來就不能覺察,不是嗎?」
  「正是這樣,舍利弗學友!」
  「如果,一開始大戶人家就知道那人想要殺害主人,而加以防範,那麼,那大戶人家的主人就不會遇害了,不是嗎?」
  「是的,舍利弗學友!」
  「所以,焰摩迦學友!愚癡無聞的凡夫對自己的五蘊有了是常、是安穩、不病、是我、我所的想法,對他愛惜保護,最後,終於會被執著五蘊的這個仇家所害,就像那大戶人家的主人,被假裝僕人的仇家所害了都不知道一樣。
  焰摩迦學友!多聞的佛弟子對自己的五蘊,觀察他多病、像爛膿包、像刺、像殺手,是無常、是苦、是空,非我、非我所,對五蘊不起執著、不領受,就能自證涅槃:知道生死已盡,清淨的修行已經確立,該作的都已完成,不再有往生下一輩子的後有愛了。」
  這番深入的譬喻解說,更讓焰摩迦比丘進一步斷除了所有煩惱,證得了解脫。

按語:
  一、本則故事取材自《雜阿含第一○四經》、《相應部第二二相應第八五經》。
  二、比對故事第六五〈遍尋不著瞿低迦的識〉中說的:「解脫就像熄滅的火、斷了根的樹一樣,於未來世永不復起,若至東方、南、西、北方,是則不 然,甚深、廣大、無量、無數、永滅。」焰摩迦比丘說「漏盡阿羅漢身壞命終更無所有」、「漏盡比丘身壞命終斷滅無有」到底錯在哪裡呢?如果從尊者舍利弗的問 答教說中去探索,就更能把握焰摩迦比丘說「更無所有」的真正意涵。尊者舍利弗從五蘊的無常、苦,引入無我的教說,凸顯了焰摩迦比丘錯誤的癥結在於「我 見」,他以為從前生、今生到來生的生死流轉中,有一個不變的主體我(又稱為「如來」)在流轉,一直要到成就阿羅漢,在阿羅漢命終時,這個主體我才斷滅。這 樣的觀念,當然不符合佛陀所教說「此生故彼生,此滅故彼滅」的緣起法。
  三、「如來」,為印度傳統的名詞,有兩個含意:(一)佛陀的另一個稱號,表示證入一切法實相的聖者、恰如其分的說法者,一切佛都是證同樣的 真理而來的意思。(二)眾生「我」的別名,指從前世來,又到後世去,在生死中隨緣而來來去去,如是如是沒有變異的生命自體(參考印順法師《如來藏之研究》 第一二至一四頁),一般在「十四無記」中的「如來死後有」,以及故事中尊者舍利弗說的「色是如來嗎?」所指的「如來」,就是這個意思。
  四、生死流轉中,有個不變異的自體「如來」,這是「常見」。看不到因緣相續的前後變化關係,這是「斷見」,兩者正是非緣起的兩個極端。其 中,「斷見」與「寂滅、止息」有何不同?簡單來說,前者是沒有能力洞察接續因緣,以為就此憑空消失了的中斷,而後者卻是「此滅故彼滅」,真正止息了生命根 源(「集」)的不生。

060.午睡是癡的表現嗎?──薩遮迦的論辯挑戰(之二)

[接續薩遮迦的論辯挑戰(之一)]
  在與佛陀論敗後不久,外道薩遮迦又來找佛陀論難了。
  有了上回在大眾面前丟臉的教訓,這回薩遮迦只低調地獨自悄悄而來,以免輸了又弄得大家都知道。
  尊者阿難雖然看到他又不懷善意地來了,但還是慈悲地想讓他能在佛陀這兒獲得些法益,所以請求正想進城乞食的佛陀,暫且坐下來與他一談。
  向佛陀行禮如儀後,薩遮迦先提出一些外圍的話題:
  「瞿曇大師!有些沙門、婆羅門只顧修身而不修心,過去就有人因身受苦而兩腿僵硬、吐血發瘋,這是『心被身所指揮』,不修練心的緣故。
  有些沙門、婆羅門只顧修心而不修身,過去就有人因心受苦而兩腿僵硬、吐血發瘋,這是『身被心所指揮』,不修練身的緣故。」
  「火種居士!你所知道的修身有哪些呢?」佛陀問。
  薩遮迦舉了一些苦行者吃得很少,守一些奇怪禁忌的事例,以為修身就是那樣,佛陀因而反問他說:
  「火種居士!他們總是吃這麼少維生嗎?」
  「不!瞿曇大師,他們有時候吃一些很有營養的美味,所以身體還會肥壯回來。」
  「火種居士!他們竟然先拒絕,後放蕩大吃,他們的體重就這樣增增減減。這哪是修身呢!又,你知道的修心有哪些呢?」
  薩遮迦支吾其詞,答不上來。
  這時,佛陀就告訴他說:
  「火種居士!你剛才所說的修身,不是聖者的修身。連如何修身都不知道,怎麼會知道修心呢?讓我來告訴你吧!你仔細聽了。
  火種居士!一般未修學的人,一有快樂就著於欲貪,一有痛苦就憂悲愁泣。當起樂受時,因不修身而心起執著,當起苦受時,因不修心而心起執著,當心對樂受、苦受兩者都起執著時,則是不修身,也不修心的緣故。
  火種居士!有良好修學的聖弟子們,一有快樂,不會著於欲貪,一有痛苦,也不會憂悲愁泣。當起樂受時,因修身而心不起執著,當起苦受時,因修心而心不起執著,當對樂受、苦受兩者都不起執著時,則是修身,也修心的緣故。」
  「我對『瞿曇大師是一位修身也修心的人』的說法,深具信心。」薩遮迦回應說。
  「當然,火種居士!雖然你語帶冒犯,我還是願意告訴你,從我出家以來,我的心就不去執著樂受與苦受。」
  「瞿曇大師從來未執著樂受與苦受嗎?」薩遮迦其實還蠻懷疑的。
  於是,佛陀為薩遮迦詳細敘述了他所經歷過的深禪定、各類苦行、禪觀得正覺解脫等修學歷程(如故事第二〈佛陀的修學歷程〉所說),來說明佛陀早已不執著樂受與苦受。
  「薩遮迦!我曾經對幾百人的群眾說法,或許聽者中有人會認為我是針對他說的,其實不應該這麼想啊,薩遮迦!如來說法,是為了讓大家都能了知,不是專與誰過不去。薩遮迦,一旦說法完畢,我內心即保持原先的平靜與空寂。」
  「這我信得過,瞿曇大師!因為您已經證得全然的正覺。但,瞿曇大師!你曾經在白天睡過覺嗎?」薩遮迦這時才把他的主要問難說出來。
  「火種居士!我在夏天的最後一個月,當乞食完畢回來,我都向右側躺,保持正念與清明地小睡片刻。」
  「瞿曇大師!有些沙門、婆羅門認為,這樣做是癡的表現。」
  「癡與不癡,不是以午不午睡來看的,火種居士。我就來告訴你,什麼是癡,什麼是不癡,你仔細聽了。
  所謂癡,是那些未捨煩惱雜染與後有,招惹出麻煩,導致苦迫與下一輩子生、老、病、死的人。
  所謂不癡,是那些已捨煩惱雜染,已捨後有,不會招惹出麻煩,不會導致苦迫與下一輩子生、老、病、死的人。
  如來是不癡的人,斷除了生死煩惱雜染的根,就像斬斷棕櫚樹的芯,這棵棕櫚樹以後就不會再長了一樣。」
  「太神奇了,瞿曇大師!面對我一再冒犯挑釁的論難,您還是和顏悅色,一如我想像中證得全然正覺的解脫者一樣。不像富蘭那迦葉、末迦利瞿舍梨 子、阿耆多翅舍欽婆羅、迦羅鳩馱迦旃延、刪闍耶毘羅梨弗、尼揵陀若提子,當我對他們挑戰論難時,他們常支吾其詞,顧左右而言他,然後惱羞成怒,生氣痛苦。
  瞿曇大師!打擾了,我們都很忙,還有許多事要辦,就此告辭了。」

按語:
  一、本則故事取材自《中部第三六薩遮迦大經》。
  二、外道薩遮迦雖然在第一次論敗後,隔天即盛大地供養佛陀與僧眾,但顯然心中還不服,所以還有這一次的論難,而佛陀對他還是十分寬容。這次論難後,看來薩遮迦也沒歸信佛法。
  三、佛陀所說的修身,是當由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等感官生理而起快樂的感受時,心不起貪著。而所謂的修心,是當生理起苦的感受時,能止於生理的苦,所謂身苦而心不苦(參看故事第三一〈身苦心不苦〉)。
  四、「薩遮迦!我曾經對幾百人的群眾說法,……我內心即保持原先的平靜與空寂。」一段,文意不十分明確,也缺乏北傳本的對照,個人嘗試往佛陀要薩遮迦明瞭,即使薩遮迦對佛陀如此挑釁無禮,佛陀也不會對他,乃至於其他任何人留有成見的方向解讀。
  五、後有,即後有愛,是一種不甘於死亡,還想要繼續延續生命的強烈驅使力,這就造成了生死流轉。阿羅漢等解脫者,常說「不受後有」,就是息滅了這種深沈的衝動。
  六、富蘭那迦葉、末迦利瞿舍梨子、阿耆多翅舍欽婆羅、迦羅鳩馱迦旃延、刪闍耶毘羅梨弗、尼揵陀若提子,就是佛陀時代著名的「六師外道」。

059.有真我嗎?──薩遮迦的論辯挑戰(之一)

有一次,佛陀遊化到離車族人的跋祇國首府毘舍離城,住在附近的大林精舍。
  那時,耆那教尼揵子門徒之子薩遮迦,正好也住在毘舍離城。
  薩遮迦飽學各種理論,辯才無礙,受到當時許多人的崇敬。他曾當著毘舍離的群眾,發下這樣的豪語:
  「我不預期有任何與我論辯的沙門、婆羅門,乃至他們的領導者、老師,甚至於自稱是已證全然正覺的人,不被我論到震撼動搖、顫抖汗下而落敗的,即使是一根無知覺的柱子,也照樣要被我論到搖動顫抖。」
  這天一早,薩遮迦遇到來毘舍離城裡乞食的尊者阿說示,問他說:
  「阿說示師!沙門瞿曇都怎樣教弟子們的呢?」
  「火種居士!世尊時常教導我們:當觀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等諸蘊,蘊蘊都是無常、無我。」
  「阿說示師!沙門瞿曇怎麼會這樣教呢?要不是您聽錯了,就是沙門瞿曇有錯誤的邪見。我會找個時間去見瞿曇,與他當面論個清楚。」
  於是,薩遮迦在離車族人的聚會堂,當眾宣告,他將去找佛陀論辯,如果佛陀的主張,真的如尊者阿說示所說,他會將佛陀辯倒。
  要辯倒佛陀?這聳動的消息,自然引起離車族人議論紛紛,並且好奇地跟隨薩遮迦,來到佛陀的住處圍觀。
  薩遮迦與佛陀行禮如儀後,質問佛陀說:
  「瞿曇大師!聽說您時常教導弟子們觀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等諸蘊,蘊蘊都是無常、無我的,是這樣嗎?」
  「火種居士!確實是這樣的。」
  「瞿曇大師!這讓我想要舉個譬喻來反駁:譬如任何種子與植物,都要依於土地才能成長,人也一樣,要以色為『真我』;或以受、想、行、識為『真我』,才能依著這『真我』而生起善惡。」
  「火種居士!你這是說,色是『真我』;或說受、想、行、識是『真我』嗎?」
  「是啊,瞿曇大師!大家都是這麼認為的。」
  「火種居士!我只要你談你的立論,你提大家的觀點作什麼呢?」
  「好,瞿曇大師!就只談我的論點,我確定色是『真我』;受、想、行、識是『真我』。」
  「火種居士!請就你所知照實回答我。例如,像波斯匿王在憍薩羅國一樣,一國之王在他的領土之內,是不是能自在地行使他的主宰權?」
  「是的,瞿曇大師!」
  「火種居士!當你說『色是主體我』時,這『真我』就要像能行使主宰權的一國之王一樣才對,然而,這『色』能自己自在變化,要變成這樣,不要變成那樣嗎?」
  薩遮迦沈默了,明知這一關鍵回答,等同瓦解掉自己的立論,但礙於在那麼多人面前認輸,是很難堪的一件事,所以沒有勇氣照實承認,任憑佛陀再三追問,還是沈默不答。
  這時,有一位手持金剛杵的大力夜叉,實在看不下去了,在空中對薩遮迦不滿地說:
  「火種居士!世尊連問了你三次,你為何還不回答?再不回答,我就用我的金剛杵,敲碎你的腦袋。」
  薩遮迦嚇著了,趕快據實回答佛陀說:
  「不能,瞿曇大師!」
  「火種居士!你要想清楚啊,請注意,你現在的回答,與先前你所主張的『色是真我;受、想、行、識是真我』,前後矛盾!讓我再問你,色是常呢?還是無常?」
  「無常,瞿曇大師!」
  「無常者是苦呢?還是樂?」
  「是苦,瞿曇大師!」
  「是無常,是苦者,都是變易法。在這些變易法當中,多聞聖道者,會認為有『真我』,或是『屬於真我的』,或是『其中有真我』,或是『為真我所包含』的嗎?會認為『這是我的』,『這是我』,『這是我的真我』嗎?」
  「不會的,瞿曇大師!」
  「那你會嗎?」
  「我也不會,瞿曇大師!」
  「火種居士!如果對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等一一蘊不能離貪,不能離欲,不能離思念,不能離愛,不能離渴求,一旦色等一一蘊起了變化,會生起憂悲惱苦嗎?」
  「會的,瞿曇大師!」
  「火種居士!這就像一位身上背著許多苦的人,老是跟苦在一起,不斷、不捨,當然永遠不會快樂。
  火種居士!我想從你的立論中,找到真實義,但卻遍尋不著。就如同有人到山裡,想要找堅硬心材的木料,結果卻砍到粗大筆直的芭蕉樹幹,將它層層 剝開,剝到最後,裡面什麼也沒,哪有堅硬的心材可得!你的立論,就像那重看不重用的芭蕉樹。你不是自誇能辯倒所有人,令他顫抖汗下的嗎?看!你連衣服都汗 濕了,還滴到地上,而我身上卻看不到汗流。」 此時,薩遮迦只能慚愧、懊惱、低頭、無言地坐在那兒,忍受圍觀的離車族人的譏嘲。薩遮迦為了免於繼續被譏嘲的尷尬,趕緊請佛陀開示,佛陀則再一次為大眾作 了「無我」的教說。
  最後,薩遮迦為他輕率、魯莽、不懷善意的挑戰論辯行為,向佛陀深深地表示了懺悔,並請求能於隔日以飲食供養佛陀,佛陀也默然同意了。

按語:
  一、本則故事第一段取材自《中部第三五薩遮迦小經》、《雜阿含第一一○經》,參考《增壹阿含第三七品第一○經》。
  二、薩遮迦,依《中部第三五薩遮迦小經》菩提比丘英譯本之註解,說他的雙親是苦行者尼揵若提子(為六師外道之一)的門徒,這就解開經中佛陀稱他「火種居士」之矛盾,因為火種居士是拜火婆羅門的通稱。
  三、尊者阿說示,另譯為「阿濕波誓」,就是那位因儀態莊嚴,唱說「諸法因緣生,佛說此因緣;是法緣及盡,是大沙門說」之「緣起偈」,引起尊者 舍利弗注意,繼而歸依佛陀的尊者「馬勝比丘」,他也是聽聞佛陀初轉法輪的五比丘之一。(參考《四分律》〈卷三三〉、《中華佛教百科全書》第三一四四頁)
  四、夜叉,是欲界天四大天王眾的一類眾生,以手持金剛杵為其特徵,連統領四大天王的三十三天王帝釋,印順法師也說「帝釋是執金剛(杵)的夜 叉」(《印度佛教思想史》〈自序〉)。《中部第三七愛盡小經》中,尊者目揵連稱帝釋為「藥叉」(元亨寺譯本),其註解(一)註明原巴利語為 「yakkha」,此字一般譯為「夜叉」。
  五、「真我」,即印度傳統哲學《奧義書》中說的「阿特曼」(梵語為aatman,巴利語為attaa)。在佛陀時代的印度傳統上,認為此 「真我」是不變的、永恆的、唯一的,是人中之「主」,而宇宙世界中,也有一個同性質的「主」,稱為「梵」(Brahman)。相對於人體中的「真我」,宇 宙世界中的「梵」稱為「大我」,而「真我」就稱為「小我」。由於這是當時傳統以來印度的主流思想,所以薩遮迦會說:「大家都這麼認為的。」
  六、「是『真我』,或是『屬於真我的』,或是『其中有真我』,或是『為真我所包含』」一段,《雜阿含第一一○經》原經文作:「見我、異我、 相在」,但《中部第三五薩遮迦小經》無。其中,「異我」字面意思是「不是我」,但依《雜阿含第一○九經》來解讀,實際上指的就是「我所」。「相在」,依 《雜阿含第五七○經》、《相應部第四三相應第三經》,應包含兩種情形,即「色等一一蘊在主體我中」,或是「主體我在色等一一蘊中」。
  七、「『這是我的』,『這是我』,『這是我的真我』」一段,巴利語作「etaM mama,esohamasmi,eso me attaa」菩提比丘長老英譯本作「This is mine, this I am, this is my self」元亨寺譯本在《中部第三五薩遮迦小經》作「彼是我所,予是彼,彼是予之我」,而在《相應部》裡均譯作「此是我所、此是我、此是我之我」。這段經 文,北傳《阿含經》中均無。attaa,水野弘元之《巴利語辭典》譯為「我體」,也就是「主體我」、「真我」的意思。
  八、「見我、異我、相在」或作「是我、異我、相在」,常見於《雜阿含經》,可視為一定型句,南傳《四部》(即相當於北傳的四部《阿含》)中 也有,但似乎較「這是我的,這是我,這是我的真我」少。「這是我的,這是我,這是我的真我」,則常見於南傳《四部》,也可視為一定型句,但不見於北傳四 《阿含》。
  九、論辯當中,雖然有大力夜叉的威嚇插曲,但佛陀主要還是根據「無我」正法的真理,折服了薩遮迦。
  十、當薩遮迦不懷善意地找佛陀挑戰論辯時,我們沒看到佛陀向薩遮迦要求,如果論辯輸了的一方,只能選擇「自殺」,或者選擇「成為對方的學生且多少年不得離開」的條件,而只是幫薩遮迦找出其立論錯誤之處,然後善意地協助他脫離邪見而已。

058.眾多邪見的原因

 佛陀時代,迦尸國的磨叉止陀村內,有一位富紳居士,名叫質多羅,他為人好善樂施,經常供養出家僧眾,經常有比丘住在他的林園。
  有一次,林園中來了許多長老比丘,質多羅居士趕忙過來邀請他們隔天一早接受他的飲食供養。
  隔天,比丘們來了,在飲食供養前,質多羅居士問長老比丘們說:
  「大德長老!為什麼世人會有那麼多的不同看法,例如,或說世間是常住不變的,或說是無常的;或說世界是有限的,或說是無限的;或說命與身是相 同的;或說是不同的;或說死後還有可以來來去去的靈體,或說死後並不存在;……或說有真實的大我;或說有種種眾生的真實小我;或說有主宰生存的壽命;或說 有吉凶禍福的主宰,到底什麼因素,造成這麼紛亂的見解呢?」
  聽了質多羅居士這麼問,在座的最尊長的比丘,卻不知如何回答,即使經居士一連三次的追問,也都還是無言以對。其他長老比丘,也一樣沈默,無人回答。
  這時,他們之中有一位最資淺的年輕比丘,名叫梨犀達多,他在徵得最尊長比丘的同意後,起來回答質多羅居士的問題。他說:
  「居士!只要有身見的存在,就有這些種種的邪見,如果沒有身見的存在,就不會有這些邪見了。」
  「但是,大德!那什麼是身見呢?」質多羅居士繼續追問。
  「居士!一般人未曾遇到賢聖之人,不曾聽聞正法、修學正法,總錯以為『色』就是主體『我』,或錯以為『色』不是我而是我所擁有的,或錯以為 『色』在我中,或錯以為我在『色』中。或錯以為『受』就是我……。或錯以為『想』就是我……。或錯以為『行』就是我……。或錯以為『識』就是我……。居 士!這就是身見。」
  「大德!怎樣才能沒有身見呢?」
  「居士!有修有證的聖者弟子,他們已經跟隨著聖者聽聞正法、修學正法,就不會以『色』就是我,不會以『色』是我所擁有的,不會認為『色』在我 中,不會認為我在『色』中。也不會以『受』就是我……。不會以『想』就是我……。不會以『行』就是我……。不會以『識』就是我……。居士!沒有身見的人就 是這樣。」
  質多羅居士很滿意這樣的答案,對這位年輕比丘的來歷很好奇,就問:
  「大德!您從哪裡來?」
  「居士!我從阿槃提國來。」
  「大德!過去我在阿槃提國有一位姓梨犀達多的朋友,我們很久不曾見面了,聽說他已經出家了,您見過他嗎?」
  「是的,居士!」
  「大德!那位梨犀達多大德,現在住在哪裡呢?」
  此時,尊者梨犀達多沈默了,因為質多羅居士所說的梨犀達多大德,就是尊者梨犀達多。
  由於尊者梨犀達多的沈默,讓質多羅居士懷疑,眼前的這位尊者梨犀達多比丘,是不是過去他所認識,後來出了家的梨犀達多,於是問道:
  「大德!難道您不是尊者梨犀達多嗎?」
  「是的,我就是那位梨犀達多。」
  「大德!請您在這個林園住下來吧,讓我負責供養您所需的衣服、飲食、坐臥用具、醫藥等四類必需品。」
  尊者梨犀達多同意了,質多羅居士很高興,供養比丘們許多美食。
  食畢,在回林園的路上,那位最尊長比丘對尊者梨犀達多說:
  「太好了,梨犀達多學友!你能回答我所無法回答的問題,所以,下次再有類似的問題,就由你來回答。」
  後來,尊者梨犀達多因為有質多羅居士豐足的供養,反而出現了不精進的障礙,好久都不曾去見佛陀,聽佛陀說法。

按語:
  一、本則故事取材自《雜阿含第五七○經》、《相應部第四一相應第三經》。
  二、質多羅居士,依《四分律》、《十誦律》所說,是迦尸國的富有人家(《大正大藏經》第二二冊第八九二頁、第二三冊第二二四頁),但《五分 律》說他住在離舍衛城不遠的地方(《大正大藏經》第二二冊第一六三頁)。迦尸國為介於憍薩羅國與摩揭陀國等兩大強權之間的小國,常為兩國爭戰勝利者的附庸 國,說質多羅居士住在距舍衛城不遠的地方,恐怕還是指迦尸國吧!
  三、身見,為粗顯我執的一類,一般人會以為五蘊中的的任何一蘊為(一)我(二)我所(三)我在其中(四)其在我中,四乘五總共二十種,為身見的內容,稱為二十種身見。
  四、唐朝韓愈說:「聞道有先後,術業有專攻。」(〈師說〉)聞道與證道,不一定與資歷有絕對的關係,可以參考故事第一七〈無關年資的非時通達〉。
  五、故事結尾南、北傳經典所載不同,《相應部第四一相應第三經》說尊者梨犀達多當天雖然同意質多羅居士住下來的請求,但隔天就不知去向了,菩 提比丘英譯本的註解解說為,尊者梨犀達多可能看到名聞利養的危險,所以趕快離開了。個人以為,在僧團中,尊者梨犀達多似乎不是經常犯錯的比丘,看不出有特 別理由會受到污衊或錯記,因而覺得《雜阿含第五七○經》的記載,應保有其原始負面教材的風貌,故而採用。

057.佛陀的沈默回應

有一次,一位婆蹉族的出家外道遊行沙門,到摩揭陀國首都王舍城北方的迦蘭陀竹園精舍拜見佛陀,問佛陀說:
  「瞿曇!有『我』嗎?」
  佛陀什麼話也不回他,只以沈默回應。
  「那麼,瞿曇!沒有『我』嗎?」婆蹉族出家外道繼續追問。
  佛陀還是以沈默回應。
  這樣再問、三問,佛陀都是以沈默回應。
  那位婆蹉族出家外道心想,他已經連續問了三次佛陀都不回答,繼續留下來也沒意思,便起身離開了。
  這時,站在佛陀後面擔任侍者的尊者阿難,感到很不解地問佛陀:
  「世尊!為什麼您都不回答他呢?這樣豈不是讓他誤以為您無法回答他的問題,而成為邪見嗎?」
  佛陀回答尊者阿難說:
  「如果我回答他『有我』,這不是和那些執於『常見』的沙門、婆羅門一樣了嗎?豈能和我『一切法無我』的證知一致?
  如果我回答他『無我』,這不是和那些執於『斷見』的沙門、婆羅門一樣了嗎?徒增那位已經習慣執於『有我』的婆蹉族出家外道的困惑,心想:先前我所賴以理解的『有我』都不存在了。
  之前執於『有我』常見的人,聽了『無我』以後,如果還在『有我』的舊思惟中,以為有『我』可以斷除,這樣,又陷入了斷見。如來超離了常見與斷 見兩邊的思惟範圍,站在正中而不偏的如實立場說法,而說:一切法都會敗壞變化,所以是無常;敗壞變化中又有其前後的接續性,所以是不斷,一切都在不常不斷 中。一切的生起與存在,都有其因緣條件,如果因緣條件不存在了,就要敗壞消逝了,所以,由於無明而有行,由於行而有識,由於識而有名色,由於名色而有六入 處,由於六入處而有觸,由於觸而有受,由於受而有愛,由於愛而有取,由於取而有有,由於有而有生,由於生而有憂悲惱苦、純大苦的聚集。反之,結果的滅除, 也有其原因:當無明滅盡無餘,行就滅了;行滅了,識就隨著滅了;識滅了,名色就隨著滅了;名色滅了,六入處就隨著滅了;六入處滅了,觸就隨著滅了;觸滅 了,受就隨著滅了;受滅了,愛就隨著滅了,愛滅了,取就隨著滅了;取滅了,有就隨著滅了;有滅了,生就隨著滅了,生滅了,所有的憂悲惱苦、純大苦的聚集就 隨著滅了。」

按語:
  一、本則故事取材自《雜阿含第九六一經》、《相應部第四四相應第一○經》、《別譯雜阿含第一九五經》。
  二、「無我」,是一個很深徹的道理,不是那麼容易正確理解的。二千七百多年前,印度文化發展到《奧義書》時代,才對業力思想有所突破,提出 「業感輪迴」說,推翻了「祭祀求福」的傳統。然而,在解說如何輪迴上,卻還陷於傳統「真我」的思想窠臼,無法突破,一直到佛陀在菩提樹下,證悟了生命的緣 起,在「緣起」的思惟下,才脫離「真我」(有我)的枷鎖,成為劃時代的解脫者。
  三、不能瞭解一切事物都在條件聚散中生滅的「緣起」道理,就會以為有永恆不變的存在,而成為「常見」。同樣地,看不到複雜因緣條件前後變化的相關性(相續性),就成了「斷見」。從緣起的角度正確來說,那應當是「相似相續」、「不常不斷」。
  四、故事的最後一段,《相應部第四四相應第一○經》中無,而《別譯雜阿含第一九五經》最詳備,這是佛陀解說「無我」的典型教說。
  五、顯然,佛陀對婆蹉族出家外道所提出的問題,陷入了解說上的兩難,所以默然了。但佛陀大可以拿回答尊者阿難的話,來回答婆蹉族出家外道,不 是嗎?為何要默然呢?我們無法從有限的文獻資料得到答案,或許,佛陀看不到婆蹉族出家外道有理解「緣起無我」的可能,評估後認為以採取默然的回應,對他是 最好的回應吧!總之,這是一個事實的陳述,我們看到佛陀也不得不受因緣條件(聽者的程度)的限制,不能無限慈悲地度化眾生。這與後來部派佛教時期,某些理 想的佛陀觀,認為佛陀「無所不知,無所不能」(「如來威力亦無邊際」,《異部宗輪論》大正大藏經第四九冊第一五頁)的看法,是有些距離了。

056.不能導向涅槃的無記 ── 一個治療箭傷的譬喻

有一次,佛陀到憍薩羅國首都舍衛城遊化,住在城南郊外的祇樹給孤獨園。
  那時,尊者摩羅迦子在獨自禪坐中,起了一個想法:
  「世尊對『世界是常、無常、有邊、無邊,生命與身體是一、是異,死後真我的有、無、亦有亦無、非有非無』這些觀點,都不主動表示他的看法,別 人問了也都被世尊擱置,或是拒絕回答。我實在不贊同,也不能能接受世尊這樣的作法,如果世尊不告訴我這些論題的正確答案,那麼,我將質問他,捨棄、離開 他。」
  於是,尊者摩羅迦子就去見了佛陀,要佛陀對上述十個論題給他一個明確的答案,要是不知道答案,也要承認是不知道,否則,就要捨棄離開他。
  佛陀聽了他的來意,反問他說:
  「摩羅迦子!我之前曾對你說:『來!摩羅迦子!來跟我修清淨行,我會為你解答世界是常、無常、有邊、無邊……等等論題』嗎?」
  「沒有,世尊!」
  「或者,你來出家時曾要求我:『世尊!我願意跟隨您修清淨行,但願世尊為我解答世界是常、無常、有邊、無邊……等等論題』嗎?」
  「也沒有,世尊!」
  「既是這樣,你這個迷途的人,到底你能捨棄誰呢?又捨棄了什麼呢?
  如果有人要得到這些論題的答案,才願意修清淨行的話,那他可能到命終了都還找不到答案。這就像有人被毒箭射中了,親朋好友要趕緊為他找醫生來 治療,但他卻說,在還沒調查清楚射箭人的種族身分、姓名、高矮、膚色、住所,及所用的弓、弦、箭頭、箭身、尾羽的材質與製作方式之前,不准為他拔箭治療。 這樣,這些問題還沒調查清楚前,這個人早就沒命了。
  摩羅迦子!不論解答了世間是常、是無常與否,我此時此地一直教導大家應當滅盡的生老病死、憂悲惱苦,都照樣存在著。世界有邊、無邊……等其它論題也一樣,不論這些觀點的有無,我此時此地一直教導大家應當滅盡的生老病死、憂悲惱苦,都照樣存在著。
  所以,摩羅迦子!要記住所有我不說的,記住所有我所說的,就讓它保持那樣吧!
  什麼是我所不說的呢?『世界是常、是無常、有邊、無邊,生命與身體是一、是異,死後真我的有、無、亦有亦無、非有非無』,這些論點的任何一項,都是我所不說的。
  為什麼我不說呢?因為這不能令人獲益,不與正法相呼應,不是清淨修行的基礎,不能導向理智,不能導向覺悟,不能導向離貪,不能導向滅盡,不能導向寂靜,不能導向涅槃。
  什麼是我一向所說的呢?『苦』是我一向所說的,『苦集』是我一向所說的,『苦滅』是我一向所說的,『苦滅之道』是我一向所說的。
  為什麼我經常說呢?因為這能令人獲益,與正法相呼應,是清淨修行的基礎,能導向理智,能導向覺悟,能導向離貪,能導向滅盡,能導向寂靜,能導向涅槃。」

按語:
  一、本則故事取材自《中部第六三摩羅迦小經》、《中阿含第二二一箭喻經》。
  二、尊者摩羅迦子,《中阿含第二二一箭喻經》譯作尊者鬘童子。
  三、「世界是常、無常、有邊、無邊……」等十個論題,是十四無記的範圍。故事中說這些是「不能令人獲益,不與正法相呼應,不屬於清淨修行的基 礎,不能導向理智,不能導向覺悟,不能導向離貪,不能導向滅盡,不能導向寂靜,不能導向涅槃」,《中阿含第二二一箭喻經》原經文譯作「非義相應,非法相 應,非梵行本,不趣智,不趣覺,不趣涅槃」,是佛陀「無記」(不說)的另一個充分理由。

055.佛陀的無記回答

有一次,一位名叫鬱低迦的外道出家修行者,到王舍城的迦蘭陀竹園拜訪佛陀。問訊寒暄後,外道鬱低迦問:
  「瞿曇!世間有邊嗎?」
  「鬱低迦!這是無記。」佛陀回答。
  「那麼,瞿曇!世間無邊嗎?」
  「鬱低迦!這也是無記。」
  「瞿曇!那,世間是常呢?還是無常?生命的本體是身體呢?還是與身體異離的?真我在死後是存在的呢?還是不存在?」
  「鬱低迦!這些都是無記。」
  「瞿曇!您說這些都是無記,那到底您的主張是什麼呢?」
  「鬱低迦!我以自己正覺的體證宣說,使眾生得以和我一樣,徹底地脫離憂苦煩惱,盡苦而正覺解脫。」
  「瞿曇!那您說說看,世間到底有多少比例的人,是走您所體證的這條路出離解脫的呢?是半數?或是三分之一?」
  到此,佛陀就沈默不回答了。縱然外道鬱低迦再三追問,佛陀都沈默以應,不予回答。
  這時,在旁邊的尊者阿難心想:不能讓鬱低迦這位修行人,錯以為他問倒了佛陀,錯以為佛陀害怕了答不出來!於是,尊者阿難就接下話題,回答說:
  「鬱低迦!就讓我打個比喻吧:譬如有一位國王,在邊境建了一座十分牢固的城堡,為了安全起見,只留有一道城門進出。城門有一位守門人,聰明黠 慧,擅長辨認進出的人,能阻擋所有不應當入城的人。守門人知道,城堡的外牆十分堅固,連個縫隙都沒有,所有的人、畜,只能從這道門進出,沒有第二個進出的 可能了。鬱低迦!世尊也是這樣,知道所有已經出離的解脫者,不論是過去、現在還是未來,都是走斷五蓋、修四念處、七覺支這條道路而成就的,至於人數的多 少,到底是世間的半數或三分之一,那就不重要了,佛陀是不會在這方面用心的。」

按語:
  一、本則故事取材自《增支部第一○集第九五經》、《雜阿含第九六五經》。
  二、經中常見佛陀以「無記」來回答的論題,共有十四項,後人稱為「十四無記」,即:(一)世間常(二)世間無常(三)世間亦常亦無常(四)世 間非常非無常(五)世間有邊(六)世間無邊(七)世間亦有邊亦無邊(八)世間非有邊非無邊(九)如來死後有(十)如來死後無(十一)如來死後亦有亦非有 (十二) 如來死後非有非非有(十三)命身一(十四)命身異。這十四項,《大智度論》作:「世界及我常?世界及我無常?世界及我亦有常亦無常?世界及我亦非有常亦非 無常?世界及我有邊?無邊?亦有邊亦無邊?亦非有邊亦非無邊?死後有神去後世?無神去後世?亦有神去亦無神去?死後亦非有神去亦非無神去後世?是身是神? 身異神異?」(《大正大藏經》二五冊七四頁下)比對來看,《大智度論》將「世界」與「我」並列,透露了這個論題的方向,是在論世間常住自性的有無。其中, 「神」顯然與「如來」、「命」同義,透露了十四無記中的「如來」不是指佛陀,而是另一個印度慣用的含意:在輪迴中如如(不變)而來的生命主體。神,即是神 我、真我,指的是身命的主體,也就是「命」。
  三、這樣看來,十四無記的前十二項,其實只涵蓋了二個論題,即世間自性與真我的有無問題,因為「亦有亦無」骨子裡還是「有」,「非有非無」 骨子裡還是「無」。而第十三、十四項也可以看成一個論題,但,嚴格來說,這個論題也不離「真我」的範圍,所以,雖有十四項,實際上只是二個論題。再進一步 論,世間自性是真我(我的自性)的反射,這樣,十四無記的根本論題只在於「真我」而已。這類的論題,與佛陀主張的「緣起無我」格格不入。
  四、「無記」就是「無可奉告」,為什麼佛陀會以「無可奉告」回答呢?因為這些問題的本身(真我、自性),就是個錯誤,是「顛倒之見」,是 「戲論」,是「邪見」(《增支部第十集第九五經》譯作「成見」),所以,答「是」不對,答「不是」也不對,只能以「無可奉告」回答。當然,去駁斥所問的問 題本身也可以,但那是離開本題,導入另一個問題,或許不是印度當時共許的答問方式。舉個例子來說,過去以為地球是不動的,太陽和月亮都繞著地球轉,這是 「顛倒之見」。如果現在還有人以此為前提,問:太陽繞地球比月亮繞地球快還是慢?那要怎麼答?答快或慢都錯,那就答「無可奉告」!
  五、佛陀不是什麼事都知道,像外道鬱低迦所問人數比例的問題,就不是佛陀所關注的。可以說,佛陀只關注於生命的解脫,以及如何教導眾生解脫 而已,其它不與生命解脫「專業領域」有關的,佛陀就不會投入,不會回答了。如果臆想佛陀「無所不知」、「無所不能」,或者臆想「如果佛陀活在現代,他一定 也能造太空梭」,那是「神化」的無明投射罷了,無關生命解脫的佛法。
  六、另外,在《相應部第五六相應第四一經》中,佛陀曾告誡比丘們不要去想十四無記這類的議題,為什麼呢?因為這類議題與佛法的修學不相應,不能幫助我們離貪、瞋、癡,不能對我們趣向解脫有所助益。

054.藝人塔羅布吒的悲泣

有一次,佛陀到摩揭陀國遊化,住在王舍城北方的迦蘭陀竹園精舍。
  這天,迦蘭陀竹園精舍來了一位當時著名的歌舞團團主,名叫塔羅布吒。
  塔羅布吒禮見佛陀後,問佛陀說:
  「瞿曇!過去,我曾經聽我們演藝界歷代的前輩耆老們說:
  『如果藝人在大眾面前,能賣力地作歌舞戲劇表演,娛樂大眾,讓大眾開懷歡笑,那麼,以這樣的因緣,藝人死後就可以生在歡喜天中。』
  對這樣的說法,瞿曇!您說對嗎?」
  「團主!我們不要談這件事,不要問我對這件事的看法。」佛陀回答道。
  可是,塔羅布吒團主還是不死心,接連問了三次,佛陀只好說了:
  「讓我來問你,你就依你的想法照實回答。
  以前,世上還沒有解脫者,人人都還未離貪、瞋、癡,也不知道要離貪、瞋、癡,都還在貪、瞋、癡的束縛中,藝人的歌舞戲劇表演,內容也不離貪、 瞋、癡,這樣才能投其所好,吸引大家來觀賞。當大家看藝人表演,放縱開懷時,豈不是強化了大家的貪、瞋、癡,讓大家更被貪、瞋、癡束縛了嗎?
  團主!這就像一個人雙手被麻繩反綁在背後,又有人存心要為難他,讓他更加痛苦,還不停地在麻繩上澆水,麻繩一吸水就膨脹,繩結就更緊,這麼一來,豈不是讓那人被綁得更緊、更痛苦嗎?」
  「是啊,瞿曇!」
  「團主!所以還不能離貪、瞋、癡束縛的眾生,再經歌舞戲曲的刺激,豈不是更增加他的貪、瞋、癡束縛嗎?」
  經佛陀這麼清楚的解說,和有力的譬喻,藝人塔羅布吒團主的心情直往下沈,但佛陀說的都是實情,也不得不回答佛陀說:
  「實在是這樣啊,瞿曇!藝人們的歌舞戲劇表演,讓大眾開懷歡笑的同時,也刺激了眾生貪、瞋、癡的增長,更強化貪、瞋、癡對眾生的束縛力量。」
  「所以,團主!你們歷代演藝界的前輩耆老們說,藝人作歌舞戲劇表演,娛樂大眾,讓大眾開懷歡笑,以這樣的因緣,死後可以生在歡喜天,這樣的觀點,是錯誤的邪見!老實說,持邪見的人,死後只有墮入地獄或畜生兩種惡道的分,哪裡還能升天呢!」
  聽佛陀說到這裡,藝人塔羅布吒團主,終於難忍心中的悲哀,悲泣流淚了!
  佛陀看到這樣的結果,也莫可奈何,只能抱歉地說:
  「團主!我剛才再三地不要你談這個問題,就是怕刺傷了你啊!」
  「瞿曇!我不是因為您這樣說而悲泣,我是為自己長久以來的愚癡,被歷代演藝界前輩耆老們迷惑欺騙而哭泣。現在,我要質疑:藝人怎能靠歌舞娛樂眾生而生天呢?瞿曇!從今天起,我不再從事惡不善業的演藝行業了,我要歸依佛、歸依法、歸依僧伽。」

按語:
  一、本則故事取材自《雜阿含第九○七經》、《相應部第四二相應第二經》、《別譯雜阿含第一二二經》。
  二、歌舞團主「塔羅布吒」,是位藝人出身的娛樂事業經營者,《雜阿含第九○七經》作「遮羅周羅那羅」,而註解中引巴利本作「塔羅布吒」。《相 應部第四二相應第二經》元亨寺中譯本作「多羅弗多」,但經題作「布吒」,《別譯雜阿含第一二二經》作「動髮」。或許這是譯音、義譯之不同,也或許是傳說人 物的變化,但故事的實質內容,三個版本並無大的差異。今以簡短好讀之故,而取「塔羅布吒」之說。
  三、故事的結尾,《相應部第四二相應第二經》說塔羅布吒隨即出家、受戒,隨佛陀修學,不久,就證得了阿羅漢果。
  四、從這個故事知道,歌、舞、音樂、戲劇等娛樂事業,是與佛法不相應的,也是「八關齋戒」中的戒條之一。其原理,是因為這些娛樂刺激,會增強人們的貪、瞋、癡,與佛法的修學相悖的緣故。所以,在家佛弟子應當不要從事這個行業,更不用說是出家人了。
  五、如果有人說,歌、舞、音樂、戲劇等演藝,是自娛娛人,能帶給人們歡笑,是有貢獻的,會有好的福報,這樣的觀點,就是邪見了。邪見比錯誤的行為影響更深遠,因為邪見者不知道自己所做是錯的,就沒機會改正,會一直錯下去的,所以經中都說,邪見者墮地獄、畜生二途。
  六、與這個故事類似的,還有《雜阿含第九○八經》、《相應部第四二相應第三經》、《別譯雜阿含第一二三經》的破斥戰士奮勇作殊死鬥,死後得以 因此生天的邪見。佛陀以在麻繩上澆水,能使麻繩更緊,來比喻帶著貪、瞋、癡的歌舞戲劇表演,只會強化貪、瞋、癡對眾生的束縛。同理類推,想以任何帶著貪、 瞋、癡之事,來止息貪、瞋、癡,可以說都是邪見妄想了。

053.誰來享用祭品?

有一次,佛陀住在摩揭陀國首都王舍城的迦蘭陀竹園。
  這天,一位名叫「生聞」的婆羅門,來竹園請問佛陀:
  「可敬的瞿曇!我們婆羅門主張對死去的家人祭拜布施,因為有血緣關係,就能讓他們享用到所祭拜的東西。可敬的瞿曇!最近,有一位很讓我愛念的 家人,突然意外地過世了,我為了讓他過得好一些,所以遵循我們婆羅門的教導,對他祭拜布施,但,到底他能不能享用到我所祭拜的東西呢?」
  「婆羅門!如果能相應,就享用得到;不相應的,當然就得不到了。」
  「可敬的瞿曇!那,怎樣才相應?怎樣是不相應呢?」
  「婆羅門!生前做了十惡行,死後往生到地獄、畜生界者,他們就在各自的新世界裡生活,依著地獄、畜生界的食物活命,這種情況就是不相應。不相應的地獄與畜生界眾生,是享用不到祭拜布施的食物的。
  婆羅門!生前做了十善行,死後往生到天界、人間者,他們也各自在新的世界裡生活,依著天界、人間的食物活命,這種情況也不相應。不相應的天界與人間眾生,也享用不到祭拜布施的食物。
  婆羅門!只有生前做了十惡行,死後往生到餓鬼界成為餓鬼眾生,這類才相應。餓鬼眾生,可以依著餓鬼世界的食物生活,也可以享用親朋好友所祭拜的食物。」
  「可敬的瞿曇!如果那位很讓我愛念的家人,不是往生餓鬼界,那,我所祭拜的食物,誰能享用?」
  「婆羅門!那就由你過去往生餓鬼界的其他親朋好友享用了。」
  「可敬的瞿曇!如果我沒有任何親朋好友往生餓鬼界,那,我所祭拜的食物,誰能享用?」
  「婆羅門!在眾生那麼長遠的生死流轉中,要說都沒有任何親朋好友在餓鬼界,那是不可能的。婆羅門!況且,重要的是,布施的人,不會沒有回報的。」
  「可敬的瞿曇!布施的人,會有什麼回報?」
  「婆羅門!如果生前能夠布施錢財、房舍、日用品給沙門、比丘等以乞食為生的出家人,或者其他婆羅門與窮困人家,那麼,即使他生前因為做了十 惡,以致死後往生在畜生界,也能在畜生界中,享有比較好的生活境遇。如果生前做了十善行,死後往生於天界、人間,則能在天界、人間中,享有比較好的物質環 境。」
  「太稀有了!可敬的瞿曇!太神奇了!可敬的瞿曇!布施的人,能有這樣的福報!應當布施,應當信心布施!」聽了佛陀這樣的解說,生聞婆羅門大為歡喜,對佛陀能給他清楚的解答,則深表讚歎,因而歸依了佛陀、佛法、僧團,並請求佛陀,讓他終生為在家佛弟子。

按語:
  一、本則故事取材自《增支部第一○集第一七七經》、《雜阿含第一○四一經》。
  二、經文裡,生聞婆羅門並沒有說祭品的種類,但佛陀的回答,明顯地指的是食物類。為何沒說到其它用品類的情形?或許,只有食物類祭品可能被享用吧。
  三、本則故事的說法,可能對一般慣於祭拜的人有些衝擊。對於喜歡在親人葬儀中,加入「放焰口」,或作其它施食的人,也應當重新確認作這樣施食的目的與意義,因為只有前生做了十惡的餓鬼眾生,才需要人們的祭拜施食啊!
  四、故事中的生聞婆羅門,一直再追問誰能享用祭品:起先應是關切自己親愛的亡人能不能得到,後來似乎是關切自己的祭拜布施,會不會白做了。佛陀或許察覺到生聞婆羅門的這種想法,才會將話題引到布施的福報上。
  五、從本則故事來看,佛陀是鼓勵布施的,而且是重於對人類的布施,尤其是對需要他人布施活命的人。
  六、過去布施的福報,影響這輩子生活資源的多寡,而過去行為的善惡(十善或十惡等與戒相關的行為),決定死後往生不同的世界,兩者分別反應不相衝突。後來的論師,將前者稱為「滿業」,後者稱為「引業」。
  七、行布施的人,何以得在後生中得到回報,經中並未就其機制詳加說明,這或許是「因緣甚深難見」的一類吧。

052.擔心來生嗎?

有一次,佛陀回故鄉迦毘羅衛城遊化,住在城南的尼拘律樹園中。
  這天,佛陀的堂弟摩訶男居士來禮見佛陀,對佛陀說:
  「世尊!現在我們迦毘羅衛城這個地方,物產豐富,人口眾多而繁華,我每天在這裡進進出出,身旁常有狂奔的象、馬,橫衝直撞的人、車擦身而過, 我常在想,不知哪天會被這些撞死,而死前又倉惶地忘失了念佛陀、念正法、念僧伽,我擔心像這樣的死法,不知道下一輩子會淪落到哪一道?出生到什麼地方 去?」
  「摩訶男!不用害怕,你死後會出生到好的地方,不會淪落到三惡道去,也不會有不好的報應。這就像一棵樹,從幼苗時就傾向東方生長,繼續長大時,還是一直朝東方傾斜生長,日後如果有人砍倒這棵樹,那麼,這棵樹會朝哪個方向倒下呢?」
  「世尊!那當然是朝東方倒下嘍。」
  「摩訶男!你也一樣。就像有人將裝有酥油的瓶子,丟到深水池中,瓶子當然會一直沈入水底,但那瓶中的酥油,終究會浮到水面上來一樣。摩訶男! 你長久以來,念佛陀、念正法、念僧伽,死後即使身體被火化了,或被棄在墳場間,任由烏鴉、鷹鷲、野狗、土狼啃食,風吹、日曬、雨淋,久而久之,身體都化為 塵末了,但心靈經長期薰陶,所建立起堅固的信仰、戒行、聞思、布施、智慧,會引領心識昇華,向於安樂美好之處。」

按語:
  一、本則故事取材自《雜阿含第九三○經》、《相應部第五五相應第二一經》、《相應部第五五相應第二二經》、《別譯雜阿含第一五五經》,另參考《增壹阿含第四一品第一經》。
  二、依各部律典記載,釋迦牟尼於成佛後第六年,回到故鄉迦毘羅衛城省親(參考印順法師《印度佛教思想史》第七頁),就是在本則故事所提到的城 南尼拘律樹園,為父王說法,後來阿育王曾在這裡建塔與僧院紀念(參考《佛光大辭典》第一八八五頁)。佛陀這次的回鄉省親,隨機說法而風靡了整個釋迦族人, 傳說就有五百位釋族青年跟隨佛陀出家,其中,包括了多位佛陀的堂兄弟,如:提婆達多、拔提王、阿那律陀、阿難、難陀等(參考印順法師《華雨集(三)》第三 頁、《佛光大辭典》第三六二五、六○七八頁)。在這些堂兄弟中,尊者阿那律陀就是故事中這位摩訶男的哥哥。依據《四分律》記載,摩訶男將出家的機會讓給哥 哥,一直鼓勵哥哥出家,而讓自己留下來承擔家業(《大正大藏經》第二二冊第五九○頁)。之後,迦毘羅衛國的國王,釋迦牟尼佛的父親淨飯王死後,就由摩訶男 來攝理國政。後來,迦毘羅衛國的強敵,憍薩羅國毘琉璃王舉兵來犯,城破,釋迦族人傷亡慘重,摩訶男為釋迦族人而死(參考印順法師《佛法概論》第二二一 頁)。有關摩訶男的事蹟,請參考故事第一○一〈摩訶男捨身為眾的菩薩行典範〉。
  三、本則故事很明確地表示了:平日修學的薰陶,遠比臨終的那一念重要。印順法師說:「人的死後往生,有隨重、隨習、隨憶念的三類」,其中, 「隨習」就是以本則故事來說明的,並且說這是「最要緊的」,而鼓勵我們:「學佛修行,到底平時要緊!」「信佛學佛的,決不能專憑臨終憶念的。」(《華雨集 (四)》第一九○~一九三頁)

051.勇猛銳利的隨死念

有一次,佛陀在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時,教導了比丘們隨死念的修行。
  佛陀說:
  「如果能修習隨死念,多修習後,就會有很好的成效。怎麼修呢?應當以隨死念分別配合念覺分、擇法覺分、精進覺分、猗覺分、喜覺分、定覺分、捨覺分,把握依遠離、依無欲、依滅、向於捨的實踐來修。」
      ※        ※        ※
  在另一次的集會中,佛陀勉勵比丘們說:
  「比丘們!多修習念死,可以使大家獲得許多成果,成就許多功德,就像沈浸在甘露中,而且是究竟的甘露之中。所以,比丘們!大家應當多修習念死。」
  聽到佛陀這麼說後,在座的一位比丘,就起來報告他的心得:
  「世尊!我常常修習、思惟念死。」
  「比丘!你是怎麼修的呢?」佛陀進一步問。
  「世尊!當修念死時,我作這樣的思惟觀想:我只剩一天一夜可活了,我要充分地把握這一天一夜的時間,全心全意地專注於修學世尊所教導的,趕快得到佛法的利益,讓死後沒有遺憾。世尊!我就是這樣修的。」
  另一位比丘接著說:
  「世尊!我是這樣修的:觀想自己只有一個白天可活了,激勵自己要好好把握這個白天的時間,盡我所能地專注於修學世尊所教導的,這樣,死後就不會遺憾了。」
  就這樣,繼續有比丘起來作報告。報告的內容都相同,所差別的,是觀想還可以活命時間的長短不同:有觀想只剩下半天的,有觀想只剩下吃一頓飯時間的,有觀想吃半頓飯的,有觀想吃四、五口飯的,有觀想吃一口飯的,有觀想只剩下一呼一吸的一口氣的。
  最後,佛陀對以上幾位比丘的報告,作了這樣的評論:
  「比丘們!有比丘觀想只剩下一天一夜的時間可以活命,有觀想一天的,有觀想半天的,有觀想只剩下吃一頓飯時間的,有觀想吃半頓飯的,有觀想吃四、五口飯的,像這樣的修習念死,都算是放逸。因為,以這樣來修習念死,對於助成斷盡所有煩惱的修學,其效果是緩慢的。
  而觀想只有吞一口飯、只剩下一口氣可活的隨死念,是不放逸的,以這樣來修習念死,對於助成斷盡所有煩惱的修學,其效果是猛利的。
  比丘們!因此,我們應當學習不放逸,以不放逸的觀法來修習念死,勇猛銳利地助成所有煩惱的斷盡。」

按語:
  一、本則故事前段取材自《雜阿含第七四二經》、《相應部第四六相應第六八經》,後段取材自《增支部第八集第七三經》、《增壹阿含第四○品第八經》。
  二、假如只剩下一天可活,我應當如何好好利用這寶貴的二十四小時呢?這是一個很好的反思!雖然,對勇猛精進的出家比丘來說,這是放逸不可取 的,但是,對一般人來說,能夠這樣警覺,似乎已經是一個不錯的起步了,因為,如果比起還迷失於名利追逐之中的人,那是要幸福得太多了。
  三、人命確實是僅存於一呼一吸之中的,意料之外的情況,實在常有所聞,不知什麼時候下一口氣上不來。有了這樣的觀想,平常除了養成愛惜時間 與生命,激發勇猛銳利的精進力以外,如果夠熟練,也許還可以有臨危不亂的能力呢。反之,如果正見不足,對生命與死亡沒有正當的認識,因而造成焦慮不安,甚 至轉為病態,那就很苦了。
  四、同樣是觀想死亡,故事第二八〈文荼王的喪妻之痛〉,是告訴我們應當觀想至親好友的死亡,而本則故事則是教我們,應當觀想自己的死亡。這樣,對死亡作自他的觀想,或可以降低死亡對我們的衝擊力道。
  五、經文中,《增支部第八集第七三經》作「念死」,《增壹阿含第四○品第八經》作「死想」,《雜阿含第七四二經》作「隨死念」。如果以佛陀讚歎以吞一口飯、一呼一吸間的觀想為不放逸來看,譯成「隨死念」應該是更貼切而傳神的。
  六、「念覺分、擇法覺分、精進覺分、猗覺分、喜覺分、定覺分、捨覺分」合稱為「七覺支」。依《雜阿含第二八一經》所說的修行成就次第,為六根律儀→三妙行→四念處→七覺支→解脫,可見,「七覺支」是契入解脫的重要法門。
  七、甘露,《增支部第八集第七三經》菩提比丘英譯為「不死」。「不死」即「不生」,不生不死即是生死輪迴的止息,也就是解脫涅槃。
  八、以「依遠離、依無欲、依滅、向於捨」,是佛法修學上的一個重要內涵。「依遠離」是身離繁囂的寧靜,「依無欲」是心遠離欲貪的清涼,「依滅」是斷除惡法的不犯,「向於捨」英譯本作「成就於捨」,是成就超越的自在,看來這「三依一向」也是種修學的次第。

050.死亡的壓迫

有一次,佛陀住在摩揭陀國的首都,王舍城北方的迦蘭陀竹園精舍。
  那時,有四位修得了五種神通的婆羅門修行人,聚在一起議論如何躲避死亡,最後,他們的結論是:
  「當死神來時,再強悍、再有權勢的人也躲不過,我們應當各自以神通隱藏起來,讓死神找不到。」
  第一位修行人飛翔在空中,想要以這種方式躲避死亡,結果死在空中。
  第二位修行人潛入深海中,想要以這種方式躲避死亡,結果死在海中。
  第三位修行人鑽入山腹中,想要以這種方式躲避死亡,結果死在山中。
  第四位修行人鑽入地岩中,想要以這種方式躲避死亡,結果死在岩中。
  佛陀知道了這件事,就藉此教導比丘們說:
  「比丘們!想要免死的人,應當思惟四個道理,哪四個呢?
   一切行無常,這是第一個道理,所以應當念念不忘修行;
   一切行是苦,這是第二個道理,應當好好思惟這個道理;
   一切法無我,這是第三個道理,應當好好思惟這個道理;
   滅盡為涅槃,這是第四個道理,應當好好思惟這個道理。」
      ※        ※        ※
  另一次,佛陀到憍薩羅國的首都舍衛城遊化,住在城南郊外的祇樹給孤獨園。
  這天,憍薩羅國波斯匿王來見佛陀,身上穿的衣服還沾著灰塵,很像剛在外面忙完什麼事,沒回皇宮換衣服就過來的樣子。佛陀因而招呼他說:
  「大王!您從哪裡忙完過來的?」
  「世尊!我身為一國之王,為眾人的首領,在眾人當中自由自在,我得努力於統理國政,保有我的王位。一國之君,領有廣大的土地,有國王必須做的事,我就是剛剛結束了今天的巡察過來的。」
  波斯匿王這樣的回答,好像有「當國王是很忙的,不像你們出家人那麼閒」的意味,所以佛陀回應他說:
  「大王!現在我來問你,請依你心中所想的照實回答。
  譬如,有一位你信得過的人,從東方來,告訴國王說:
  『我剛從東方過來,看見那邊有一座既堅硬又廣大石山,正朝著這裡磨地而來,大石山所經之處,所有的眾生、花草樹木之類的東西,都全被壓碎了。』
  不僅是東方,南方、西方、北方同時都有你信得過的人來告訴你,說在他們來的方向,也有那樣的大石山壓過來,大王!你想想看,人身難得,面對這麼恐怖、險惡的災難,沒有眾生可以倖免,你應當怎麼辦呢?」
  「世尊!這樣滅盡人類的死亡大災難,要再得人身恐怕更難了!除了行正法、修善行、積功德,於佛法專心精進外,別無其他好的選擇了。」
  「大王!怎麼你不再說:身為眾人的首領,自由自在的一國之君,有廣大的領土與人民必須統理呢?」
  「唉,世尊!那只是沒事時的高調罷了,一旦與他人發生語言、財寶、軍事衝突時,即使貴為一國之王,也無法自由自在,因為衝突有輸有贏,輸贏是 不一定的。更何況,當死亡壓到頭上來時,國王即使有再強猛的軍隊、再厲害的咒術大臣、再多的黃金財寶,也抵擋不了啊!所以我會說,當那險惡、恐怖的災難突 然發生時,眾生都無法倖免,人身難得,除了行正法、修善行、積功德,專心歸依於世尊所教導的外,是無計可施了。」
  「這就對了,大王!老、病、死經常折磨、逼迫眾生,怎麼辦呢?只有在正法中好好地精進修學,才是辦法。」
      ※        ※        ※
  佛陀曾經為比丘們說了一個比喻,來鼓勵人們努力修學佛法。
  佛陀說:
  「譬如,有個時期,我們這個世間大地都被海水淹沒了,海上有一頭壽命難以計量的海龜,因為眼瞎了而在海裡毫無目標地飄游,大約一百年才會將頭伸出水面一次。同時,海面上有一塊中間破個洞的木頭,隨者風浪任意漂浮。
  這樣,那隻盲龜每百年將頭浮出水面時,能恰好鑽入那塊浮木的破洞嗎?」
  「太難了,世尊!盲龜漫無目標地游,浮木隨浪任意地漂,要經過多少時間才遇得上啊!」尊者阿難回答。
  所以,佛陀勉勵比丘們說:
  「盲龜與浮木很難相遇,但相較起來,愚癡凡夫在生死中漂流,能夠生得為人,暫得人身的機會比這個更難。為什麼呢?因為眾生缺乏正法與正見的指引,所以行為上缺乏正行與善行,多是弱肉強食,殺來殺去,造了無量惡業的緣故。
  因此,比丘們!如果還未能現證四聖諦,應當想盡辦法,努力修學以體證四聖諦。」

按語:
  一、本則故事前段取材自《增壹阿含第三一品第四經》,中段取材自《雜阿含第一一四七經》、《相應部第三相應第二五經》,後段取材自《雜阿含第四○六經》、《相應部第五六相應第四七經》,另參考《中部第一二九賢愚經》。
  二、五種神通,原譯文作「五通」,應是指「神足、天眼、天耳、他心、宿命」等五種神通,這是第四禪定力所開發出來的超常能力。
  三、死神,原譯文作「伺命」,意思是掌管人們命數的神,這是印度當時傳統婆羅門教的信仰,不是佛陀的主張。佛法說「緣起」,說「生」是「生的 因緣」具足了,「死」是「生的因緣」消散的結果。因緣是相互關聯,錯綜複雜的,每個因緣的背後,又是一連串的因緣,所以不存在獨立的因緣,因此也不會有 「主宰者」、「創造神」,「死神」當然也不存在了。此處的「死神」,應當以「死亡」來理解。
  四、《雜阿含第一二○五經》中說:「生者必有死,生則受諸苦。」《增壹阿含第三二品第六經》等更說:「一切行無常,生者必有死。不生則不 死,此滅為最樂。」死亡,對任何眾生來說,都是不能避免的巨大壓迫,要徹底地解除這種壓迫,只有在佛法中精進修學,以得解脫──滅,也就是不再流轉生死。 不再流轉生死,才是不生;也只有不生,才能不死。
  五、故事的末段,佛陀以「盲龜與浮木」說明「人身難得」,目的還在於四聖諦──佛法的勸學。

049.一舉突破的觀空法 ──大空經的觀法

有一次,佛陀回到故鄉迦毘羅衛城遊化,住在城南的尼拘律樹園中。
  這天早晨,佛陀入城乞食後,順道去加羅差摩精舍。當時,尊者阿難正與許多比丘在精舍內縫補衣服,看到佛陀到來,連忙出來迎接,並且稟告佛陀,他們正在此縫補衣服。
  佛陀告訴阿難說:
  「阿難!不要好於群聚之樂。好於群聚之樂的比丘,真的不可能體嚐到離欲之樂、靜默之樂、寂靜之樂,以及正覺之樂,也不能達到令人喜愛的暫時心 解脫,或無時無刻安住的不動搖心解脫。只有遠離人群憒鬧的獨處比丘,才有可能。為什麼呢?因為我不見有任何令人貪著喜樂的東西,在它起了變化後,不讓人生 起憂悲惱苦的。所以,我成就離貪著外物的境界證得解脫,這就是超越一切色想;不作意一切相的外空。
  阿難!當我安住於離貪著外物的境界後,心生歡悅而生起清清楚楚的覺察力,再以此清晰、專注的覺察力,生起喜、樂而進入禪定。阿難!如果有比丘、比丘尼、優婆塞、優婆夷來見我,我就教導他們要遠離群聚,遠離欲貪,而樂於無欲,並且勸勉他們修習禪定。
  阿難!如果有願意多修學空觀的比丘,他應當使內心穩定、安靜、專注而入於禪定。當內心安住於禪定之後,再以此禪定力作內空觀。如果有人想要作內空觀,但又不先進入禪定,那只是白費力氣而已。
  阿難!如何使內心穩定、安靜、專注而入於禪定呢?比丘應當離欲、離惡不善法,得喜、樂而進入初禪,或再更進一步進入第二禪、第三禪、第四禪。當進入禪定後,就以此禪定為基礎修內空觀。
  在進行內空觀中,如果內心動搖,不能成就內空觀,或者不能保持穩定自信而篤定時,應當要全然清楚地覺察這樣的情況,並轉而作外空觀。
  如果在轉修外空觀中,內心還是動搖,不能成就外空觀,或者不能保持穩定自信而篤定時,應當要全然清楚地覺察這樣的情況,並轉而作內外空觀。
  如果在進行內外空觀中,內心還是動搖,不能成就內外空觀,或者不能保持穩定自信而篤定時,應當要全然清楚地覺察這樣的情況,並轉而修寧靜的不動觀。
  如果在轉修寧靜不動觀中,內心還是動搖,不能成就寧靜不動觀,或者不能保持穩定自信而篤定時,應當要全然清楚地覺察這樣的情況,並回去重修最初作內空觀前的基礎禪定,重新穩固定力。
  重新穩固定力後,繼續作空觀,直到全然清楚覺知自己已經穩固地成就內空、外空、內外空、寧靜不動為止。
  當比丘內心安住於這樣的空境,則能在行、住、坐、臥中,全然清楚覺知自己不起貪求、不起憂苦、不起其它的惡不善法。有所言談或想法,也只會是關於導向正覺解脫與涅槃。
  阿難!從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而生起的五欲,是無常變化的,應當捨離。比丘應當全然清楚地覺察,心中不為五欲所激盪,確實遠離欲貪。
  阿難!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等五蘊的生滅,都不離執取。比丘應當全然清楚地覺察,從觀五蘊,觀五蘊的集,觀五蘊的滅而破除我慢。
  阿難!以上所告訴你的,都是向於賢聖出世間的善法,依此修學,就可以脫離惡魔王的掌控了。」
  接著,佛陀又對尊者阿難說,如果只是在形式上遠離人群,住在人煙稀少的森林、墓地獨處,但卻因訪客太多,內心不能遠離人群,實質上仍不得清靜,還是會起貪愛而陷於苦中的。

按語:
  一、本則故事取材自《中阿含第一九一大空經》、《中部第一二二空大經》。
  二、這是以禪定(止)為基礎,而作空觀的教導,是一種重於禪定的修學法門。所謂的「空」,其實與「解脫」的內涵相同,而「空觀」,應是作緣起無我的思惟觀照。
  三、什麼是內空?什麼是外空?什麼是內外空?以下幾段說明,或者可以提供一些參考:「綜合論師們(按:以《法蘊足論》、《集異門足論》、《大 毘婆沙論》等說一切有部為主的論典)的意見:自己是內,他人是外;現在持續存在的是內,已不存在的是外;具主動性質的是內,被動的是外;身是外,心是內; 內六處是內,外六處是外;粗重的是外,細膩的是內。如果觀察他人,而能反省到自身,就可以稱為內外了。分內、外,實在是相對而不是一成不變的。」(拙著 《中阿含經十二選》第一八五頁)「內空,是觀六根,遣除其相而空;外空,是觀六塵,遣除其相而空;內外空,即遣除根境綜合相而空。如是修習,得到內心安住 不動,是不移動。……不動,有解說為第四禪,因為到了四禪,不為三災所動。但依『中阿含』的『大空經』與『淨不動道經』看來,不動是合於空無邊處定 的。」(印順法師著《性空學探源》第九○頁)「所以這一修空的教授,起初可能只有二類:一、(空於五欲的)五欲空;二、(空我我所的)五蘊空。由於五欲是 內根、外境相關涉而引起的,所以觀五欲,可以分別的觀外境的無常,內根的無常,內外緣生欲貪的無常。在傳授中,分為內空,外空,內外空。空於五欲的分別觀 察,其實是內外關聯著的,先觀外空或先觀內空,都是可以的。空於五欲的空觀,分為外空、內空、內外空,於是對外空五欲而本有內空意義的,觀五取陰而空於我 慢的,名之為不動了。」(印順法師著《空之探究》第五二頁)
  四、「這也就是超越一切色想;不作意一切相的『外空』」一句,《中部第一二二空大經》作「內空」。若依上項說一切有部論師對「內、外」的詮 釋,採《中阿含第一九一大空經》之「外空」說,似乎比較恰當,因為令人貪著的東西(色)是外,觀其無不令人生起憂悲惱苦的,正屬於外空的內容。
  五、到底要以何種程度的禪定基礎,才能作空觀呢?《中阿含第一九一大空經》只舉了初禪,《中部第一二二空大經》舉到第四禪。論師的意見,「不動是依第四禪而向解脫的空三昧,如果不得解脫,就成一般的第四禪。」(印順法師著《空之探究》第六三頁)
  六、什麼是「暫時心解脫」、「無時無刻安住的不動搖心解脫」?前者是依著禪定力而達成的暫時解脫,會隨著定力的退失而退失,後者是一般所說證阿羅漢果位的解脫者,證入後不會再退失。(參考《瑜伽師地論》大正大藏經第三○冊第八一三頁上)
  七、這是以某一禪定為基石,在內空、外空、內外空、不動中,不斷地尋求相應的觀法,從相應的觀法中,獲得突破的證入,所以說「一舉突破的觀空法」。

048.逐層突破的觀空法 ──小空經的觀法

有一次,佛陀住在憍薩羅國首都舍衛城的鹿母講堂。
  這天,尊者阿難在傍晚結束禪坐,來見佛陀,問佛陀說:
  「世尊!記得有一次,您在釋迦族人的那竭羅迦城教導我說:『阿難!我常安住於空觀之中。』世尊!不知道我有沒有聽錯或記錯呢?」
  「阿難!你沒聽錯,也沒記錯。我從過去以來,常安住於空觀之中。阿難!譬如在這鹿母講堂之中,空無象、馬、牛、羊、穀米、金銀、奴婢、男女之 聚集,而呈現不空的,只有比丘眾。這樣,阿難!這裡沒有的,就是空,而還留有的,則知道這還是有的。阿難!這就是真實、不顛倒、純淨的空觀。
  就像一位比丘,不想村落的種種,不想人群的種種,只念著遠離塵囂的無事森林,他以自信、穩固、堅定之心,進入了森林想的觀想中,他知道,此 時在他的念頭中,空於村落想,空於人群想,而不空於僅有的森林想,他不會有來自村落與人群之想的任何干擾,有的只是觀想森林的干擾。這樣,他將不存在的村 落想與人群想視之為空,還留有的森林觀想,則知道那還是有的。阿難!這就是真實、不顛倒、純淨的空觀。
  再來,阿難!比丘不想人群的種種,不想無事的森林 ,只念著平整的大地,他以自信、穩固、堅定之心,進入了大地想的觀想中,他知道,此時在他的念頭中,空於人群想,空於森林想,而不空於僅有的大地想,他不 會有來自人群與森林之想的任何干擾,有的只是觀想大地的干擾。這樣,他將不存在的人群想與森林想視之為空,還留有的大地觀想,則知道那還是有的。阿難!這 就是真實、不顛倒、純淨的空觀。
  再來,阿難!比丘不想無事的森林,不想大地,只念著空無邊處,他以自信、穩固、堅定之心,進入了空無邊處的觀想中,他知道,此時在他的念頭 中,空於森林想,空於大地想,而不空於僅有的空無邊處想,他不會有來自森林與大地之想的任何干擾,有的只是觀想空無邊處的干擾。這樣,他將不存在的森林想 與大地想視之為空,還留有的空無邊處觀想,則知道那還是有的。阿難!這就是真實、不顛倒、純淨的空觀。
  再來,阿難!比丘不想大地,不想空無邊處,只念著識無邊處,他以自信、穩固、堅定之心,進入了識無邊處的觀想中,他知道,此時在他的念頭 中,空於大地想,空於空無邊處想,而不空於僅有的識無邊處想,他不會有來自大地與空無邊處之想的任何干擾,有的只是觀想識無邊處的干擾。這樣,他將不存在 的大地想與空無邊處想視之為空,還留有的識無邊處觀想,則知道那還是有的。阿難!這就是真實、不顛倒、純淨的空觀。
  再來,阿難!比丘不想空無邊處,不想識無邊處,只念著無所有處,他以自信、穩固、堅定之心,進入了無所有處的觀想中,他知道,此時在他的念 頭中,空於空無邊處想,空於識無邊處想,而不空於僅有的無所有處想,他不會有來自空無邊處與識無邊處之想的任何干擾,有的只是觀想無所有處的干擾。這樣, 他將不存在的空無邊處想與識無邊處想視之為空,還留有的無所有處觀想,則知道那還是有的。阿難!這就是真實、不顛倒、純淨的空觀。
  再來,阿難!比丘不想識無邊處,不想無所有處,只念著非想非非想處,他以自信、穩固、堅定之心,進入了非想非非想處的觀想中,他知道,此時 在他的念頭中,空於識無邊處想,空於無所有處想,而不空於僅有的非想非非想處想,他不會有來自識無邊處與無所有處之想的任何干擾,有的只是觀想非想非非想 處的干擾。這樣,他將不存在的識無邊處想與無所有處想視之為空,還留有的非想非非想處觀想,則知道那還是有的。阿難!這就是真實、不顛倒、純淨的空觀。
  再來,阿難!比丘不想無所有處,不想非想非非想處,只念著無想心定,他以自信、穩固、堅定之心,進入了無想心定中,他知道,此時在他的念頭 中,空於無所有處想,空於非想非非想處想,而不空於僅有的無想心定,他不會有來自無所有處與非想非非想處之想的任何干擾,有的只是還與依於身體的六根相聯 繫著,以及還活著的生命。這樣,他將不存在的無所有處想與非想非非想處想視之為空,還留有生理的六根與生命,則知道那還是有的。阿難!這就是真實、不顛 倒、純淨的空觀。
  這時,他這樣想:此無想心定是有為的,是觀想的產物,是無常的滅盡之法,所以,這不是我應該樂著、期求與安住的。當他有這樣的知見時,他的 心就能從貪欲的煩惱、生命的煩惱、無明的煩惱中解脫出來,然後得證:我的生死已到了盡頭,清淨的修行已經確立,該作的都已完成,自己知道不會再有下一生 了。
  這樣,他知道自己已空於貪欲、生命、無明煩惱之想,而不空於僅有的生理六根與生命;他不會有來自貪欲、生命、無明的煩惱干擾,有的只是因生 理六根與生命的干擾。他將不存在的貪欲、生命、無明煩惱視之為空,還留有生理的六根與生命,則知道那還是有的。阿難!這就是真實、不顛倒、純淨的空觀。」

按語:
  一、本則故事取材自《中阿含第一九○小空經》、《中部第一二一空小經》。
  二、鹿母講堂,《中阿含第一九○小空經》作「鹿子母」堂,也稱為「東園講堂」。「鹿母」或「鹿子母」,是一位在家女佛弟子的名字,又叫「毗舍 佉」。她原為鴦伽國的富家女,常行布施。後來嫁到舍衛城來,更捐出她的嫁妝,興建規模宏大的講堂,「佛不僅聽許之,且令目犍連監督工事,經九月而成,稱之 為東園精舍」(參考《中華佛教百科全書》第四○七九頁)。
  三、小空經(或稱為空小經)的觀法,是以較輕微、較少干擾的觀想,取代較粗重、較大干擾的觀想。如故事中,森林較之村落與人群,前者顯然是 比後者平靜的,所以就以前者來取代後者。之後,再以更專注的地遍處之觀想,來取代森林想,然後依次是空無邊處、識無邊處、無所有處、非想非非想處(《中阿 含第一九○小空經》缺這一部分,可能與非想非非想處的定力太深,起不了觀慧的說法有關)、無想心定逐層取代,最後在無想心定處契入無常、緣起,得到突破而 解脫。
  四、從地遍處的觀想到無想心定,都是禪定的修習法門,最後契入解脫的,是無常、緣起(無我)的體悟,而不是導入禪定的觀想,也不是定力,當然,也非只有從無想心定才能觀無常與緣起而得解脫。(參看故事第二〈佛陀的修學歷程〉按語六)
  五、以較輕微、較少干擾的觀想,取代較粗重、較大干擾的觀想,這種方式是一個很實用的方法,在日常生活上也可應用,並不限於禪定的進階修習。 例如,上班時處理許多繁擾的事,若下了班還受其餘勢影響,可以藉由傾聽一段柔和的音樂,來取代上班繁擾的心境。等心境平和些了,讀得下佛法的書了,在讀書 時,先前柔和的音樂,相對來說,又顯得粗重而必須停止了。這樣,層層取代,心境就容易得到止靜。心境的改變是如此,一個不良慣習的改正,也可以是如此。